她擦干眼泪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
无论前路如何,为了父亲,为了凉州,她已别无选择。
数日后,一份来自山西的常规军情奏报经由通政司送达内阁。
与往常一样,这份奏报混杂在一堆关于漕运、赋税的地方公文里,并不起眼。
然而,当轮值批红的周淮安看到附在军情后的、一份用特殊暗记标注的东厂密报摘要时,他的目光微微凝滞。
摘要极为简练,只提及“晋地有商贾与边将往来过密,疑涉军资”、“山西困窘、李勋独木难支,急需救援”等内容,并未提及晋王,更未涉及朝中重臣。
但周淮安一眼便看出,这是叶展颜通过官方渠道递出的、一份极其隐晦的橄榄枝。
这印证了夫人那晚的暗示,也显示了叶展颜的“诚意”。
他并未在正式文书中发难,保留了转圜余地。
周淮安面色如常,提起朱笔,在那份军情奏报上批了“已阅,着兵部核查”字样,与其他公文并无二致。
但在处理完当日政务,书房内仅剩他一人时。
他对着跳跃的烛火,沉思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次日朝会,气氛依旧沉闷。
兵部尚书出班,再次陈述河西危局,请求尽快决议增援事宜。
不出所料,户部尚书立刻站出来哭穷,言及国库空虚,漕运不畅。
吏部官员则开始扯皮将领任免问题。
更有几位御史风闻奏事,将话题引向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。
龙椅上的小皇帝面无表情,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,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周淮安身上。
“周爱卿,依你之见,该当如何?”
周淮安缓步出班,手持玉笏,声音沉稳有力。
“陛下,河西乃国家西陲屏障,李勋将军孤军奋战,忠勇可嘉。”
“朝廷若坐视不理,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,亦令西域诸国生出轻慢之意。”
他先定了调子,随即话锋一转。
“然,户部所言亦属实情。”
“臣以为,援兵要派,但需精打细算。”
“可先从京营、潼关大营抽调两万精锐骑兵,星夜驰援,以解燃眉之急。”
“粮草一事,或可令山陕两地先行筹措一部分,朝廷再后续补上。”
他这番提议,折中了各方意见,既表明了支援的态度,又考虑了现实困难,显得务实而稳重。
更关键的是,他主动将“山陕”两地并列提出。
隐隐将山西也拉入了支援河西的责任体系中。
为后续可能针对晋王的动作,埋下了一个不起眼的伏笔。
小皇帝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说。
“爱卿所言,与母后意思一致,准奏。”
“便依周爱卿所议,兵部、户部即刻去办,不得延误!”
“臣,遵旨!”
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同时出列领旨。
二人虽然面色各异,但皇帝已金口玉言,无人再敢明面反对。
退朝后,周淮安回到值房,并未像往常一样接见等候的官员。
而是单独召来了自己的门生、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周忱。
职方司掌管天下舆图、武职官员功过赏罚,消息灵通。
“子远(周忱字)……”
周淮安屏退左右,声音低沉。
“你暗中留意,近半年来,兵部所有与雁门关守将升迁、调防,以及与山西都司钱粮兵器拨付相关的文书往来。”
“尤其是……涉及赵永禄此人的,将所有经手人员、流程细节,秘密抄录一份予我。”
周忱心中一凛,知道恩师必有深意。
他不敢多问,立刻躬身道:“学生明白,定会小心办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