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来到亥时,皇城的夜色浓重如墨。
唯有司礼监值房窗棂里透出的烛火,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。
值房外的小院大门处,小太监来福垂手侍立,已两个时辰不曾动弹。
他并非不想动,而是不敢。
房内断续传出的声响,像一根无形的丝线,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。
来福6岁就进了宫,所以从来没听过那种奇怪的声响。
所以,当他听到房内的督主发出的凄厉长嚎,其间夹杂着断断续续、意义不明的呜咽与求饶时。
他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!
厉害如提督大人,也有打不过的人吗?
那个宰相夫人武功如此之高吗?
而与这惨状形成诡异对比的,是始终萦绕在其间,那宰相夫人卓文瑶银铃般的轻笑。
那笑声愉悦、轻松,甚至带着几分少女般的顽皮,与督主的惨状交织在一起,编织出一张令人窒息的网。
来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吱呀——”
沉重的雕花木门终于被从内拉开。
卓文瑶款步而出。
她云鬓微松,几缕青丝垂在颊边,脸上尽是春光满面,眼角眉梢俱是洋洋得意。
她理了理略微褶皱的宫装裙摆,嘴角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。
随后,她腰肢轻扭,步履翩然地朝院外走去,甚至没看僵立在旁的来福一眼。
那姿态,不像刚刚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较量。
倒像是午后小憩,慵懒而惬意。
直到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,来福才猛地回过神。
于是,他小步快跑至值房门口,不敢立刻进去,只隔着门帘,颤声问道。
“督主,您…您没事吧?”
“小人……小人听您刚才叫得凄惨,是磕碰到哪里了吗?”
房内一片死寂。
过了许久,才传来一个极其虚弱、沙哑得几乎变调的声音。
“不该打听的……少打听!非礼勿言!”
“去……备车……送……送卓夫人回府!”
“……现在……立刻就送她走……”
来福闻言一愣。
督主这声音,怎么像是……像是被抽干了精髓,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?
他不敢细想,连忙抱拳拱手。
“是,小人这就去!”
他转身快步离开,心中已是惊涛骇浪。
叶督主武功深不可测,心志更是坚如铁石。
今天竟在这值房之内,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宰相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?
那卓夫人,究竟使了什么手段?
果然,一山还有一山高啊!
来福缩了缩脖子,只觉得这深宫大内,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千百倍。
值房内,叶展颜瘫坐在太师椅中。
此时,他面色惨白如纸,额上虚汗涔涔,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。
那身象征权势的猩红蟒袍,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。
他的眼神空洞,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惊惧。
“妈的,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用啊!”
说完这话,他指尖刚触到那盏温放冷的雨前龙井。
值房那扇雕花木门便“哐当”一声,再次被人给撞开了。
掌班太监钱顺儿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。
他官帽歪斜,一张白净面皮涨得通红,汗珠顺着鬓角滚落。
钱顺儿胸口剧烈起伏,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嗬嗬声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“督……督主!!”
“大事不好了!!!”
叶展颜端茶的手稳稳停在空中,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音节:“嗯?”
这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,让钱顺儿狂乱的喘息为之一窒。
钱顺儿噗通一声跪倒,也顾不得礼仪,带着哭腔急声道。
“八百里加急!北疆……北疆出大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