斩荒就站在旁边,一动不动地看着。看着那细长的金针一根根刺入云芷的身体,看着青蘅将药液渡入她口中。他紧握着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来,却感觉不到疼。
他只觉得无力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让他暴躁又恐慌的无力感。
他空有这身刚刚收回、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,此刻却救不了她。只能眼睁睁看着,像个废物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在青蘅竭尽全力的救治下,又过了不知多久,云芷的呼吸似乎……终于平稳了一些。虽然依旧微弱,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感觉了。脸上也好像……有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。
青蘅长长舒了口气,抹了把额头的汗,瘫坐在地上:“暂时……暂时稳住了。但能否醒来,何时能醒,老朽……实在不敢断言。只能慢慢温养,看神君自身的造化了。”
斩荒没说话,只是挥了挥手。
青蘅如蒙大赦,赶紧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他知道,尊上现在需要单独和神君待着。
殿内又恢复了寂静。
斩荒在原地站了许久,才慢慢走到床边,坐下。动作有些僵硬。
他犹豫了一下,伸出手,极其笨拙地,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云芷的手背。还是凉的,但好像……没那么冰了。
这个细微的变化,让斩荒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,稍微往下落了落。
他盯着她看了半晌,然后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——他小心翼翼地、动作极其轻柔地,掀开云被一角,自己也躺了上去,就躺在云芷身边。
他没碰她,中间还隔着一点距离。但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,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、带着点草药味的、独属于她的气息。
这种感觉……很奇怪。
他斩荒,纵横三界,杀人如麻,什么时候需要靠另一个人这么近的呼吸来确认……自己还活着?来安抚内心那头随时会暴走的凶兽?
可笑。
但他没动。
不仅没动,他还下意识地,朝她的方向,微微挪近了一点点。就一点点。
然后,他侧过身,面对着她,手臂抬起,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侧,虚虚地环着,没敢用力。像一个守护着易碎珍宝的……困兽。
“蠢死了。”他对着昏迷的她,低声骂了一句,声音沙哑,却没了之前的暴戾,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、近乎疲惫的依赖,“下次再敢这么不要命……本座……”
他“本座”了半天,也没“本座”出个下文来。
能怎样?
杀了她?舍不得。
关起来?她现在已经躺在这动不了了。
他发现,对她,他那些惯用的、凶狠的威胁手段,一样也使不出来。
最后,他只能恶狠狠地、却又没什么底气地憋出一句:“……就让你好看。”
说完,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幼稚得可笑。
他闭上眼,感受着身边人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,体内那股因为魔核回归而一直躁动不安的力量,似乎也渐渐平息下来,不再横冲直撞。
一种久违的、近乎安宁的疲惫感,席卷而来。
他就这么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,守着身边这个为他拼尽一切的小傻子,竟然也……慢慢睡着了。
睡梦中,他紧蹙的眉峰,终于彻底舒展开来。嘴角甚至无意识地,勾起一个极浅、极淡的弧度。
寝殿内,狼藉依旧。
但空气中,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疯狂,已被一种无声的、紧密的羁绊所取代。
劫后余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