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蘅医仙那句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话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还在空中回荡,狠狠灼烧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耳膜和灵魂。
“用妹妹的命,换这千年权柄……很划算,不是吗?”
月无垢那扭曲的笑容,混合着疯狂与冰冷的算计,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,刺穿了所有残存的幻想。
斩荒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他周身的魔气不再狂暴翻腾,反而如同凝固的黑色琥珀,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,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。他微微低着头,玄色的长发垂落,遮住了他大半张脸,只能看到线条紧绷到极致的下颌,和那双死死攥住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的拳头。
没有咆哮。
没有怒吼。
甚至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颤抖。
他就那样站着,仿佛变成了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、冰冷的魔像。
但这种极致的静止,比任何歇斯底里的爆发,都更让人感到恐惧和……心碎。
云芷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她能感觉到,从斩荒身上散发出的,不再是毁灭一切的暴戾,而是一种……深不见底的、足以湮灭万物的……绝望和悲凉。那是一种连疯狂都承载不了的、彻底的心死。
青蘅医仙看着斩荒那仿佛被瞬间击垮的背影,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惜和愧疚。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承担起揭开这最后、也是最残忍真相的重担,声音沉缓而清晰,继续讲述那被尘封了千年的、血淋淋的过往:
“当年,沧溟……不,斩荒。”他改了口,带着一种对既定事实的承认,“他凭借无双战力,本已几乎平定魔渊之乱,功勋彪炳,声望如日中天。若按常理,他将是下一任天帝最有力的竞争者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脸色变幻不定的仙门修士,其中不乏一些资历极老、对当年旧事有所耳闻的长者。
“而这,恰恰是月无垢最无法容忍的。”青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,“他自诩正统,出身高贵,岂容一个‘后起之秀’凌驾于自己之上?更何况,他的亲妹妹,素婉仙子,一颗芳心早已系于沧溟之身。这更让他感到了双重的威胁和……嫉恨。”
“于是,那场针对沧溟的、卑劣到极致的阴谋,便开始了。”
“破坏阵眼,引魔入关,是第一步,旨在制造混乱,消耗沧溟的实力。”
“诬陷勾结魔族,是第二步,旨在败坏其名声,罗织罪名。”
“而最后一步,也是最关键、最毒辣的一步……”青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,他再次看向那个如同石雕般的玄色身影,“便是利用素婉仙子,给予沧溟……致命的一击。”
“月无垢算准了沧溟对素婉的情意。他故意将素婉置于险境,他知道沧溟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救。他也算准了,在沧溟历经血战、身心俱疲、即将救出挚爱、心神最为松懈的那一刻……从背后偷袭,成功率最高!”
“但他要的,不仅仅是重创沧溟。”青蘅的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光,“他要的,是彻底摧毁沧溟的‘道心’!是让他……永世不得超生!”
“所以,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。”
“他亲手……将素婉推向了死亡。”
“他让沧溟,眼睁睁看着自己拼死也要守护的挚爱,被‘自己人’……以最屈辱、最绝望的方式‘杀害’!”
“那一刻……”青蘅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亲身经历的颤栗,“沧溟的信仰,崩塌了。他对天庭的忠诚,对正道的信念,对兄长的信任……全部在那柄刺穿素婉心脏的魔刃下,碎成了齑粉!”
“极致的悲痛,混合着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滔天怨恨,以及眼睁睁失去挚爱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绝望……如同最污秽的毒火,瞬间焚毁了他千锤百炼的无瑕道心!”
“守护的意义何在?正义的定义为何?苍生的价值几何?”
“这一切,在那一刻,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!”
“道心破碎,神格陨落。”
“无尽的怨气与绝望,引动了魔渊最深处的本源魔气,如同找到了最佳的容器,疯狂涌入他残破的神魂……”
“于是……”
青蘅医仙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无尽的悲凉:
“战神‘沧溟’,死了。”
“在素婉倒下的那一刻,就死了。”
“活下来的……只是一个被仇恨和痛苦填满的、名为‘斩荒’的……复仇之魔。”
话音落下。
战场上,只剩下风声呜咽。
许多仙门修士,尤其是那些曾对月无垢无比崇敬、此刻却得知真相的年轻弟子,脸上露出了巨大的羞愧和茫然。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,他们挥剑指向的“魔头”,原来……承受着如此不公的冤屈和惨痛!他们所谓的“讨伐”,岂不是在助纣为虐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