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心相触的温度，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，激起圈圈涟漪，短暂地驱散了斩荒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与暴戾。
他低头，看着云芷清澈而坚定的眼眸，那里面没有怜悯，没有算计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近乎莽撞的信任。这种信任，对他而言，陌生得令人心悸，却又……滚烫得灼人。
他猩红的眸子里，翻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复杂光芒。他喉结滚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，只是更紧地、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视，回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。
这一刻，无声胜有声。
然而，战场容不得片刻温情。
下方，月无垢将两人这无声的交流尽收眼底，他脸上那伪装的悲悯终于彻底碎裂，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被挑衅的狰狞。他苦心经营的“拯救”戏码，被云芷这当众“投敌”的举动彻底粉碎！这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！
“冥顽不灵！”月无垢的声音如同寒冰刮过铁器，再无半点温度，“既然你自甘堕落，与魔为伍，那就休怪为师……清理门户，以正视听！”
他猛地抬手，指向宫墙之上并肩而立的两人，声音灌注仙力，如同雷霆般炸响在每一个联军修士耳边：
“众将士听令！魔头斩荒，冥顽不化！逆徒云芷，叛道投魔！此二人，皆乃三界祸患！无需再留手，全力进攻！踏平魔宫，诛杀此二獠！”
“杀——！”
主帅令下，早已蓄势待发的讨魔联军，如同决堤的洪流，爆发出震天的怒吼！无数道璀璨的仙光、凌厉的剑芒、巨大的法印，如同疾风暴雨般，以更加狂暴的姿态，狠狠轰向魔宫那已是强弩之末的结界！
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这一次的冲击，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！结界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、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刺耳尖鸣！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整个光罩，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！眼看就要彻底崩碎！
魔宫城墙上的魔族将士们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势，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。就连最忠诚的沉渊，握剑的手也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，面具下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。
死亡的气息，扑面而来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够了。”
一个清越的声音，并不如何响亮，却奇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爆炸声，清晰地回荡在战场上空。
是云芷。
她松开了与斩荒交握的手，但并非退缩，而是向前迈出了一步，与斩荒彻底并肩，站在了宫墙的最边缘。狂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袂和如墨的长发，在她身后猎猎飞舞。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，身形也依旧单薄，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，那双眸子里的光芒，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星辰，清澈，坚定，甚至……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、凛然的威严。
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仙门联军，最终，定格在阵前脸色铁青的月无垢身上。
“月宗主。”她不再称呼“师尊”，语气疏离而冷静，“你口口声声为了苍生，为了正道。可你的所作所为，哪一件，是真正问心无愧？”
她不等月无垢反驳，继续开口，声音渐渐带上了神力加持，如同春风化雨，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：
“你派我潜入魔宫，是为窃宝，而非救世。”
“你散布谣言，是为煽动，而非明理。”
“你污蔑斩荒过往，是为私仇，而非公义。”
“如今，你更是不顾我生死，下令格杀勿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