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芷躺在玉榻上,紧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却如同受惊的蝶翼,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斩荒的目光,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脸上,带着探究,带着不安,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她牢牢罩住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不敢睁眼,怕一睁眼,就会泄露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混乱和……恐惧。
使者的那些话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,扎进她最柔软、最没有防备的地方。
“魔尊凶戾……”
“他如今对你好,不过是贪图你身上可能存在的、与素婉仙子相似之处!”
“待他目的达成……必定故态复萌!”
这些话,与她脑海中不断闪回的、属于斩荒的画面,疯狂地交织、碰撞、厮杀。
她想起初入魔宫时,他猩红的眸子里只有毁灭和占有,将她像物件一样掳来,用冰冷的锁链锁住她的脚踝,看她挣扎如同看一场无聊的戏码。他强迫她穿上素婉的衣裳,逼她模仿素婉的神态,稍有不从便是雷霆之怒,魔气肆虐,几乎将她撕碎。
那些日夜的恐惧和屈辱,是刻在骨子里的寒意,岂是短短时日的温柔所能轻易抹去?
她又想起他为了救她,不惜以半副魔魂为引,动用同生共死契,自身变得形销骨立,气息奄奄。想起他在神魔战场废墟上,像个孩子般崩溃痛哭,紧紧抱着她,用血泪发誓“这次一定护住你”。想起他近日笨拙的温柔,小心翼翼的眼神,喂药时试温的指尖,还有那句低沉的“我们一起面对”。
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?
是那个暴戾冷酷、视万物为刍狗的疯批魔尊?
还是这个脆弱卑微、为她可以付出一切的痴情种?
使者说,现在的温柔是伪装,是贪图表象的利用。
可那些崩溃的眼泪,那些几乎燃尽神魂的守护,也是能伪装出来的吗?
云芷的心像是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复煎烤。理智告诉她,月无垢派来的人,话不可尽信,必然带有目的。可情感上,那些被刻意压抑的、关于斩荒“恶”的记忆,此刻被使者的话彻底激活,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,疯狂地噬咬着她刚刚对斩荒生出的一点点微弱的信赖。
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怀疑。
斩荒的转变,是因为他终于认清了她就是句芒转世,是出于对“本尊”的愧疚和补偿?还是……因为他需要她体内苏醒的春神神格,来补全他残缺的魂魄?青蘅说过,她的神格是补全他残魂的钥匙……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,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,让她手脚冰凉。
如果……如果他的好,他的守护,他所有的痛苦和忏悔,最终目的,都是为了利用她、达成他自己的某种目的……那她此刻的心软,此刻的动摇,岂不是天底下最可笑、最可悲的笑话?
她会不会……又一次坠入深渊?一个比单纯作为替身更可怕、更万劫不复的深渊?
信任的幼苗,刚刚破土,尚未经历风雨,便已根基松动,摇摇欲坠。她拼命地想抓住点什么,想找到证据来证明斩荒的真心,可脑海里浮现的,却总是他最初疯狂偏执的模样,以及使者那句诛心的“魔性难驯”。
斩荒坐在榻边,看着云芷紧闭双眼、睫毛颤抖的模样,心脏一阵阵抽紧。她虽然在极力掩饰,但那苍白的脸色,微蹙的眉心,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抗拒和不安的气息,都像一把钝刀,在凌迟着他的神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