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宫深处,幽冥殿内。
斩荒斜倚在王座之上,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。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,发出沉闷的叩响,猩红的眸子深处,是一片翻涌不息的、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的狂躁风暴。
云芷那副了无生气、濒临破碎的模样,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。他烦躁地闭上眼,试图驱散这恼人的影像,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尖啸——她快死了!那个赝品,那个胆敢一次次忤逆他的蝼蚁,真的要被他亲手耗死了!
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掌控一切的快意,反而像一根无形的毒刺,狠狠扎进他残缺神魂的最深处,引发一阵尖锐的、陌生的恐慌。他不该在乎!一个替身而已,毁了便毁了!可为何……胸腔里那股窒闷的灼痛感,却越来越清晰?
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矛盾的情绪撕裂时,殿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、却无法忽视的灵力波动。这波动温和而纯净,与魔宫污浊暴戾的气息格格不入。
斩荒猛地睁开眼,戾气乍现。“谁?”
殿门无声滑开。一道青衫身影立于门外,衣袂飘飘,气质出尘,正是医仙青蘅。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仿佛万事不盈于心的淡笑,眼神却锐利如刀,直直看向王座上的斩荒。
“尊上。”青蘅微微颔首,算是见礼,语气不卑不亢。“途经魔域,感知到一股异常衰败的生机,似有故人气息微弱将熄,特来一看。”
斩荒周身魔气一荡,声音冰冷刺骨:“本座宫里的事,何时轮到你来插手?”他盯着青蘅,目光充满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。青蘅与月无垢乃至天界都渊源颇深,此刻前来,绝不仅仅是“途经”那么简单。
青蘅仿佛没感受到他的怒气,笑容不变,目光却转向望舒殿的方向,轻轻叹了口气:“非是插手。只是医者本能,见不得生命凋零。尤其……是那般特殊的生命。”他话中有话,意有所指。
斩荒瞳孔微缩,指节捏得发白。他知道青蘅指的是什么——云芷体内那丝古怪的、连他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。
“她很好。”斩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。
“很好?”青蘅挑眉,笑容淡去,神色转为凝重。“尊上,自欺欺人可非君之道。那股生机,如风中残烛,已是油尽灯枯之兆。若再放任不管,怕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。
“死了便死了!”斩荒猛地站起身,黑袍翻滚,魔威滔天,整个幽冥殿都为之震颤。“一个不听话的玩物,本座难道还舍不得?!”
青蘅静静地看着他,目光深邃,仿佛能穿透他暴戾的外壳,直视其内里那颗混乱不堪的心。“玩物?”他轻轻重复,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。“若真是玩物,尊上此刻的怒火,又因何而起?是因她的不驯,还是……恐惧失去?”
“放肆!”斩荒厉喝,一道黑芒直射青蘅面门!却在触及他身前寸许之地,被一层柔和的青光悄然化解。
青蘅纹丝不动,只是拂了拂衣袖。“带我去看看她。”他的语气不再温和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。“否则,我无法向故人交代,也无法……坐视你这魔宫,彻底沦为一座连微光都容不下的死城。”
最后那句话,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斩荒某根隐秘的神经。他死死盯着青蘅,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血色翻涌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对方撕碎。但最终,他只是极度压抑地、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,猛地转身,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殿内。算是默许。
青蘅微微摇头,叹息一声,身形一晃,已出现在望舒殿门外。
殿门开启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药味、衰败气息和淡淡污秽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青蘅眉头微蹙,快步走入。
当他的目光落在玉柱旁那个蜷缩的身影上时,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他,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。
眼前的云芷,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灵溪宗那个灵动少女的影子?
形销骨立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惨状。她瘫软在地,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,宽大的衣裙空荡荡地罩在身上,更显嶙峋。脸色是一种死气的灰白,嘴唇干裂泛紫,眼窝深陷,紧闭的眼睫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。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,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起伏。
最刺眼的,是她脚踝上那副银灰色的镣铐。此刻正幽幽闪烁着,如同活物般,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她体内最后一点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