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只有迈克自己知道,他在滤网的核心算法中,留了一个微小的、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漏洞。
这个漏洞,对一种极其特殊的频率完全开放——他称之为“钟舌频率”。
那是古代铸钟时,为了让钟声传得更远而特意调校的共振频率,也是地下铜网传递压力波的核心频率。
当第一批滤网在沿海港口投入使用时,怪事随之而来。
沿海的渔民们发现,无论天气如何,他们的渔船罗盘指针,都会在每日的特定时刻,发生极其轻微的摆动。
那摆动极富节奏,短促,绵长,停顿。
“嘀,嘀嘀嘀,嗒嗒嗒,嘀嗒……”
海军G8支部,一名精通密码学的年轻士官,在连续观察了三天后,脸色煞白。
他破译了这来自大海深处的信号。
那不是乱码,而是最古老的摩斯电码,循环往复,只有四个字:
还——我——名——字。
当晚,这名士官回到家中,默默地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的中间名,改为了“听音”。
帝都的“名字长廊”和城墙上的“湿气蚀文”,彻底激怒了礼部。
他们将之斥为“大逆不道之妖言”,并找到了妖言的源头——一块被称为“血名碑”的无主古碑。
传说此碑能映出所有非正常死亡女性的名字。
礼部侍郎亲自督办,将“血名碑”当众砸得粉碎,碎石被装车运往城外百里的荒山深处,用以填埋一道巨大的山谷。
他们以为,这样便能将那些名字,连同她们的怨气,一同深埋九泉。
然而,三个月后。
进山砍柴的樵夫发现,那片被碎石填满的山谷中,竟长出了漫山遍野的诡异野草。
这些野草的根部,竟然是闪着金属光泽的铜丝!
铜丝般的草根,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,将地下的石屑紧紧缠绕,重新聚合。
一夜春雨,山谷中赫然出现了上百座由碎石和草根组成的小型碑堆,每一座,都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同的姓氏。
一名樵夫不信邪,挥起斧头砍向其中一座碑堆。
只听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斧刃当场崩裂,一块木屑从斧柄上飞出,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光,落地时,竟化作一片指甲盖大小的、薄如蝉翼的晶片。
樵夫好奇地捡起晶片,贴在耳边。
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女子低语,钻入他的脑海:“我不是陈门王氏,我叫王淑贞,我是个活人。”
有胆大的儒生听闻此事,冒险进入山中,花费数月,拓印了百余个从碑堆上浮现的姓名,秘密编撰成册,取名《遗音录》。
在书的题跋上,他如此写道:“史官不载,大地代笔。”
帝都的雨季,终于来临。
连绵的阴雨,将整座城市浸泡得湿漉漉。
雨水顺着街巷,渗入地底,流经凌云激活的庞大铜丝网络,带上了微弱的电流。
一场遍及全城的异变,开始了。
居民们发现,城里所有的金属物件,门把手、栏杆、水龙头,都开始带电。
触摸时,指尖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。
而一些精神敏感的人,更是在那刺痛的瞬间,仿佛能“听”到一句支离破碎的话语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”
“……疼。”
“回家……”
孩童们很快将此当成了一种新奇的游戏,名为“抓电话”。
他们成群结队地蹲守在路灯柱下,伸出小手,等待着电流放电的那一刻,然后兴奋地分享自己“听”到了什么。
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,异变达到了顶峰。
贯穿帝都南北的朱雀大街上,所有商铺的霓虹招牌,在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后,同时开始疯狂闪烁。
那闪烁毫无规律,却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,最终,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,拼出了一行横贯长街的断续文字:
你们删掉的名字/正在啃穿地基
迈克就站在这场暴雨之中,他没有打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穿透他的海军制服。
他伸出手,触摸着一根带电的栏杆,强烈的电流穿过他的指尖,直抵心脏。
他没有听到任何支离破碎的话语。
他听到的,是千万亡魂压抑了千百年后,终于得以释放的、齐声的低笑。
这笑声通过铜网,通过雨水,通过电流,响彻全城。
这城市,不再是冰冷的砖石骨架。
它已成了一件会呼吸、会哭泣、会咆哮的乐器。
而在所有人都被这城市级的异象所震慑时,无人知晓,十七封一模一样的、字迹各异的匿名举报信,正被悄无声息地送往海军总部的最高机要室。
这十七封信来自帝都的不同角落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但信的内容,却诡异地指向了同一个被尘封的时间点——
那遥远而血腥的,一百年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