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粘稠,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冷,无声无息地漫过冻港的每一寸土地,渗入那座象征着绝对服从的“软骨殿”。
殿堂深处,镇压着一块被称为“怯战碑”的巨石。
这块碑石是军阀统治的根基,它的力量笼罩全国,任何胆敢生出战意的人,指节便会立刻凝结出冰冷的霜晶,那寒意会顺着骨骼蔓延,直透心脉,最终让反抗者四肢发软,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彻底丧失。
这是第七个黎明。
弥漫的晨雾中,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,如同最锋利的冰刃,悄然割向碑心。
那意识,正是迈克消散前最后的残片。
只听一声细不可闻的脆响,坚不可摧的“怯战碑”中央,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。
下一刻,一股灼热的蓝脉热流自地底喷薄而出,如同沉睡千年的地底熔岩终于苏醒。
碑面上深刻的四个大字——“永怯其拳”,在这股热流的冲刷下,竟像是生锈的朽铁般片片剥落,顺着石缝滚落,化作了上千枚形如紧握之拳的陶哨。
城外,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猎户在睡梦中猛然惊醒。
他梦见了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时,独自一人在暴雪中与雪豹对峙的场景。
梦中的他,一拳挥出,拳风竟撕裂了漫天风雪。
天亮后,他习惯性地拿起斧头准备劈柴,却突然感到指节处传来一阵灼热。
他惊愕地低头看去,只见那常年附着在指关节上的寒霜结晶,此刻正像烧红的炭屑一样,噼啪作响地崩解、剥落。
一股久违的力量感从掌心涌向四肢百骸。
不是他突然变得勇敢了,而是他的拳头,在沉睡了数十年后,自己记起了挥击时那撕裂空气的力道。
与此同时,远在千里之外的艾琳,正凝视着眼前一口深不见底的“畏斗井”。
她敏锐地察觉到,那股在地底奔涌的蓝脉,其震动的频率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,它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流动,而是能够精准模拟人类指骨在握紧瞬间产生的微小震动,并与心跳达成诡异的共振。
井畔,一名被特制的“怯环”锁住手腕的老兵已经枯坐了三十年。
这三十年里,他从未举起过任何兵器,甚至连拾起一块石头的念头都会被怯环的寒意瞬间浇灭。
一阵风掠过井口,平静的井水表面,波纹竟自动排列成了三个字:“握紧它”。
字迹转瞬即逝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这样的异象,在第七日,于全国成千上万口“畏斗井”中同时上演。
井水的波纹不再是单一的命令,而是化作了两个更温暖的字:“别怕”。
那个枯坐的老兵猛地感到掌心一阵滚烫,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。
他几乎是无意识地,遵循着一种来自肌肉深处的本能,骤然握紧了拳头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禁锢了他三十年的“怯环”,竟如同冬日里最薄的冰层,应声碎裂!
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井底猛然爆发出冲天的蓝光,上千只拳头形状的陶哨从井水中浮出,随着掠过井口的风发出阵阵轻鸣,那声音,尖锐而有力,像极了拳风破空之声。
不是他不怕了,是他的肌肉,替他完成了那场被中断了三十年的抗击。
极北的冻港,一年一度的“避战祭”正在举行。
族人们按照古老的规矩,双手交叠于胸前,跪拜在祭坛下,齐声诵念着“永不得斗”的训诫。
人群中,那个来自冻港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,他没有惊扰仪式,而是将一捧混杂了蓝脉孢子的特殊粉末,巧妙地撒入了祭坛中央那巨大的香炉灰烬中。
三日后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那炉本该死寂的灰烬,竟随着祭者们的呼吸,开始同频率地轻微起伏。
从此,每一个参加过祭典的人,夜夜都会做同一个梦。
梦中,他们不再是卑微跪拜的懦夫,而是与同伴并肩而立,拳出如雷,合力击退了足以吞噬整个村庄的山崩。
第七日,主祭官再次跪拜下去的瞬间,那炉灰烬猛地炸开,自动在半空中聚合成上千枚形如怒拳的陶哨,随风呼啸,声震四野。
人群中,一名老妇人望着那些陶哨,突然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。
她的哭声里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迟到了三十年的宣泄。
她终于在梦中,挥出了那记本该在三十年前,当劫匪闯入村寨时就该挥出的拳头,守护了她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