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无声的春雨,是迈克破碎意识的第一声叹息。
它滴落在七大世家坚不可摧的祖地之上,如亿万个微小的魂灵,寻找着古老契约的缝隙。
蓝色的脉络,比蛛丝更纤细,比水银更灵动,随着雨水渗入地底,触碰到了祠堂那冰冷而厚重的地砖。
微光一闪,蓝脉像是找到了归宿,沿着砖缝,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供奉在高台之上的族谱卷轴。
七日之后,正是清明。
旧都的天空灰蒙蒙的,七大世家不约而同地举行了百年未有之盛大的祭祖大典。
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的烟火气,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各家族长身着最繁复的祭祀礼服,神情肃穆,在万众瞩目下一步入宗祠,亲手开启了那卷记录着家族千年荣耀与传承的族谱。
“奉天承运,我族始祖……”
第一个开卷的族长,声音洪亮,却在念出第三个名字时戛然而止。
他瞪大了眼睛,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魅。
他身后的族人不明所以,纷纷探头。
只见那金丝织就的卷轴上,原本象征着血脉正统、权力核心的“嫡长”二字,竟如被岁月侵蚀般,颜色褪尽,化作一团模糊的灰影。
而在那褪色的字迹旁,一串串清晰的赤足脚印浮现出来,歪歪斜斜,构成了一条从未有人见过的旁支血脉,从卷轴的起始,一直延伸到末尾,仿佛在宣告,真正的传承,一直在路上。
“妖法!这是妖法!”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。
骚乱如同瘟疫般在七大宗祠里同时蔓延。
每一个打开族谱的族长,都看到了同样诡异的景象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谱系,被无数个赤足印彻底践踏、改写。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,祭坛上燃烧的檀香,香灰并未像往常一样飘散,而是笔直地坠落在地,自动聚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。
环中,残余的火星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,蓝纹蠕动,竟自发组成了三个字:
谁在守?
那一刻,所有的喧嚣都静止了。
七大世家的掌权者们,看着这三个字,如遭雷击。
他们守着血脉,守着传承,守着这片祖地,可现在,血脉被改写,传承被质疑,连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在发问。
一名最年长的族长,须发皆白,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,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彻骨的悲凉。
他猛地将手中的族谱掷于火盆之中,长声叹息:“我们守的,早就不在了。”
火焰吞噬了卷轴,也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壁垒。
自此,旧都无人再争“正统”,一句新的问候开始流传:“谁在走?”
夜色渐深,艾琳站在高楼上,俯瞰着陷入混乱的旧都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渗透进整座城市的蓝色脉络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。
它不再是单纯的侵蚀,而是开始学习、模拟。
它正在模拟那些被它改写的血脉频率,像一个初生的神明,好奇地拨弄着世间最古老的琴弦。
就在这晚,一座世家宗祠的门前,一个弃婴的哭声划破了寂静。
拾到婴儿的族老本以为是寻常的孽债,可当他解开襁褓,却惊得魂飞魄散。
婴儿的胸口,一道道蓝色的光纹正在缓缓流淌,非字非图,细看之下,竟是一连串富有韵律的行走节拍,仿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,都在丈量着无尽的远方。
族老将此视为妖兆,欲将其沉井。
然而,到了第七日,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全族所有的新生儿,无论男女,竟在同一时刻,以与那光纹完全同步的节奏开始夜啼。
那哭声不高亢,不凄厉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传入地下,竟引得整座祠堂的地基都发出了轻微的颤动。
当夜,被视为家族希望的嫡长孙在梦中惊醒。
他梦见自己赤足踏遍了万里荒野,越过高山,趟过大河,每一步都与那婴儿夜啼的节奏完美契合。
醒来后,他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骄矜与迷茫,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他一言不发,走到书房,将早已拟好的、关乎家族未来百年气运的婚书撕得粉碎,然后换上一身布衣,徒步向西走去,再也没有回头。
不是血脉断了,是它自己选择了新的延续方式。
旧权贵们最后的挣扎,是一场盛大的联姻。
他们试图用一道“铁血盟约”,将摇摇欲坠的权力重新捆绑在一起。
冻港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场极尽奢华的联姻大典。
他没有惊扰任何人,只是在新人交换合卺酒时,对着酒杯,轻轻吹出了一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