迈克每走一步，船身的嗡鸣声便顺着骨骼钻进骨髓，就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敲击他的脊椎。
后颈船舵形状的伤痕已经烫得发红，他甚至能听见皮肤下传来类似齿轮转动的声响——那是模板封印在松动。
当他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时，控制室的门自动裂开了。
风，先涌了出来。
这不是普通的风，而是带着电离气息的狂躁气流，吹得他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疯狂翻卷，潜水服的布料也猎猎作响。
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开阔，穹顶悬挂着十二盏青铜灯，灯油竟是液态的幽蓝色能量，在气流中凝成漩涡状的光团。
正中央是一座半球形操作台，台面刻满与船身相同的古代文字，此刻全部泛起荧光，就像被点燃的星图。
“闭上眼睛。”
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耳膜，不是通过耳朵，而是直接撞进大脑皮层。
迈克的瞳孔猛地收缩——那是他在模板觉醒时听过的沙哑嗓音，比记忆中更苍老，却多了几分释然的倦怠，“你体内的血液在呼喊我的名字，小子。”
迈克的手指紧紧扣住腰间的剑柄。
剑刃在剑鞘里轻轻震颤，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。
他没有闭眼，反而向前迈了一步，靴跟磕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：“我听你的声音已经三年了。在我托举训练舰颤抖时，在我砍翻雷蒙德那个老家伙时——你总是说‘不够’。”他盯着操作台中央浮现的虚影：那是个披着金色大氅的男人，半张脸隐在阴影里，左眼戴着的单片眼镜却亮得刺眼，“现在我站在这里，你该说什么？‘够了’？”
虚影的嘴角扬了起来。
迈克这才发现，那不是投影，而是某种意识体的具现——金狮子史基的残魂正透过操作台的能量矩阵望着他，单片眼镜后的瞳孔是与船首雕像相同的幽蓝色，“我该说‘欢迎’。”残魂抬起手，虚影的指尖与迈克的眉心之间泛起微光，“你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普通海军的血，而是被海楼石锁链贯穿颅骨还能活着大笑的血。你以为船舵形状的伤痕是弱点？那是我留给继承者的勋章。”
“我不是继承者。”迈克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，就像被风吹散的火星，又在下一秒炸成烈焰，“我是迈克·J·布莱恩特。在G - 5仓库里被酒灌晕的蠢货是我，用废铁剑砍穿雷蒙德肋骨的是我，现在站在这里的——”他猛地抬手按住操作台，半觉醒的飘飘果实能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来，操作台表面的古文字瞬间全部转为炽热的金色，“——是能自己掀起风暴的我。”
残魂的虚影突然剧烈震颤。
迈克感觉有滚烫的信息流顺着手掌钻进大脑，那是金狮子的记忆碎片：空岛战场的雷光，被海楼石锁链贯穿双足的剧痛，从万米高空坠海时的狂啸，还有最后刻进核心炉的执念——“我要让这世界记住，史基的失败，是输给时代，不是输给某个人！”
“所以你把灵魂封在这里？等着一个能替你正名的人？”迈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他能看见那些记忆碎片在自己的意识海里翻涌，就像被投入沸水中的金粉，“可我不需要替你正名。我要的是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残魂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，虚影的单片眼镜裂成碎片，“你比我想象中更像史基。”操作台的能量矩阵开始疯狂旋转，穹顶的幽蓝色灯油全部被抽向中央，在迈克头顶凝成旋转的风暴，“拿走你该拿的。风来炮的终极形态，不是用能力掀飞战舰，而是让风暴成为你的骨血。”
剧痛从脊椎底部炸开。
迈克后颈的伤痕渗出鲜血，却不是红色——而是与灯油同色的幽蓝色。
他听见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，不是受伤，而是某种禁锢被打破。
双臂的皮肤下浮现出金色纹路，就像被烧红的铁丝烙进去的，顺着血管爬向掌心。
当他下意识地张开手时，两股肉眼可见的风暴从掌心喷涌而出，旋转的气柱擦过操作台边缘，直接将半米厚的精钢削出深沟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的声音颤抖着。
风暴在他掌心凝结成实质，外围是刺目的金光，中心却黑得像深渊，“能撕裂一切的风暴？”
“能撕裂钢铁，能撕裂海楼石，能撕裂……”残魂的虚影开始消散，最后一句话混着风声撞进迈克耳中，“能撕裂命运。”
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。
不是黄金风暴号的防御系统发出的，而是更尖锐、更刺耳的电子音，从迈克的耳麦里炸出来的。
小杰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杂音，机械义眼的红光几乎要刺穿通讯器：“迈克！深海雷达监测到十二艘军舰！是世界政府的‘铁砧’舰队，雷蒙德那个老家伙站在旗舰指挥塔上，他说要‘回收失控实验体’！”
迈克掌心的风暴猛地收缩。
他转头看向观察窗——透过舰体裂缝，能看见远处的黑暗里浮着十二点幽绿色的灯光，像十二只择人而噬的眼睛。
雷蒙德的身影在旗舰探照灯下清晰起来，那老家伙的肩章被重新缝上了中将星，左边脸缠着渗血的绷带——正是迈克用废铁剑砍穿他肋骨时留下的伤。
“回收？”迈克低声笑了一下。
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还在沸腾，风暴在血管里横冲直撞，连心跳都成了风暴的鼓点。
他松开按在操作台上的手，转身走向控制室出口，掌心的风暴却没有消散，反而越转越快，在他身周形成金色的漩涡，“他以为给我发了张海军证，我就是他的狗？”
“迈克！他们启动了海楼石导弹发射器！”艾琳的声音突然插进来，带着电磁干扰的刺响，“潜艇的隐身系统撑不住了，我和小杰克得先撤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迈克的靴子踏在金属阶梯上，每一步都震得整艘船嗡嗡作响，“告诉雷蒙德，他要回收的‘实验体’，现在有新名字了。”他走到舰体裂缝边缘，迎着深海的压力张开双臂，掌心的风暴骤然膨胀，将周围的海水搅成巨大的漩涡，“叫——”
“海上帝王。”
两道金色风暴从他掌心喷射而出，直接穿透十二艘军舰的舰首。
最前面的旗舰被撕成两半时，雷蒙德的脸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扭曲。
爆炸的火光中，迈克看见那老家伙的身体被风暴卷上半空，又被甩进珊瑚礁群——和三天前他用废铁剑刺穿对方肋骨时，是一模一样的绝望表情。
“这才够。”迈克舔了舔嘴角的血，后颈的伤痕不知何时已经愈合，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印记。
他转身看向黄金风暴号的核心操作台，却发现那里的幽蓝色光芒不知何时变成了炽热的金色。
就在这时，整艘巨舰突然发出轰鸣。
迈克的瞳孔骤缩。
他看见操作台中央的能量矩阵开始坍缩，所有的金色光芒都被抽向船首的金狮子雕像。
雕像的双眼原本是幽蓝色，此刻却亮成了熔金，连眼眶里的金属都开始融化，顺着雕像的脸颊往下淌，像两行金色的眼泪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刚迈出一步，船首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碎裂声。
雕像的头顶突然迸出一道金光，穿透三千米深的海水，在海面上炸出巨大的水花。
那道金光没有消散，反而越升越高，像一把捅破苍穹的金色长矛，直指云层之上的某个点。
迈克望着那道金光，突然想起艾琳在潜艇里说过的话：“核心炉里不只有史基。”
此刻，他终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。
不是金狮子的残魂，而是更古老、更庞大的存在，在云层之上，在时间之外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