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悟空——或者说，“空”——的消失，并非简单的空间移动或隐匿。他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，一缕气息散入了虚空，彻底与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混沌背景融为一体，再无丝毫痕迹可循。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能量波动，没有残留半分属于“个体”的意志烙印，甚至连他曾经存在过的“事实”，都似乎在那双空眸的注视下，变得模糊不清，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去的铅笔痕迹。
这种消失，带给在场所有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。比之前那毁天灭地的魔威，更令人心悸。
天庭，周天星斗大阵深处。
紫薇大帝那由星辰之光凝聚的面容上，首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凝重与困惑。他执掌周天星辰，洞察秋毫，世间万物莫不在星光照耀之下。然而此刻，任凭他如何催动大阵，以星辰本源之力扫描、推演，都无法再捕捉到那个“无天魔王”的任何信息。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，不是躲藏，而是……仿佛从未存在过？不，那废墟，那残存的混沌气息，证明他确实存在过。但这种存在的方式，已然超出了星斗大阵的认知范畴。
“大帝，是否……撤去大阵？”一位星官小心翼翼地请示，声音带着不确定。维持周天星斗大阵核心运转，消耗巨大，尤其是方才那一番激烈对抗与最后的诡异变故，更是让不少星官心神受损。
紫薇大帝沉默良久，星辰般的眼眸中光芒流转，最终缓缓道：“大阵转为‘星辉监察’模式，覆盖西牛贺洲，尤其是混沌魔宫旧址。有任何异常能量波动、法则扰动，即刻上报。其余力量……暂缓行动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将此地情况，详细禀明玉帝。”
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，事情，远未结束。那个“空”，绝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或陨落。这是一种更加未知、更加不可控的状态。
西天，万佛朝宗大阵之前。
韦陀尊者手持金刚宝杵，眉头紧锁，护法神光流转不定，显然也无法感知到黑悟空的存在。他看向端坐于佛陀虚影掌心的斗战胜佛。
斗战胜佛金色的眼眸依旧平静，但那平静之下，是深沉的思量。他缓缓收回目光，看向下方那片废墟，看向那个眼神死寂的紫霞仙子，看向挣扎起身的猪八戒与万圣龙王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他低诵一声佛号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“因果纠缠，业力自成。此间之事，已非单纯武力可解。”
他抬手轻轻一挥，那浩瀚的万佛朝宗大阵佛光，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，八部天龙的身影也逐渐变得虚幻。他没有试图去度化猪八戒等人，也没有去接触紫霞。因为他能感觉到，紫霞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，与黑悟空最后的“空”，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，强行介入，恐生不测。
“尊者，吾等是否就此返回灵山？”韦陀尊者问道。
斗战胜佛微微摇头：“暂且不必。于西牛贺洲外围结‘金刚伏魔圈’，静观其变。此‘空’之境，关乎重大，需禀明世尊，再行定夺。”
佛光最终彻底收敛，灵山大军并未离去，而是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，在西牛贺洲的边缘驻扎下来，金色的佛光化作一个巨大的、若隐若现的光圈，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隐隐包围。
天空，暂时恢复了那被混沌魔宫大阵影响后的暗金色泽，只是少了那毁灭性的星辰光瀑与度化的佛光，显得格外压抑与死寂。
下方，废墟之中。
猪八戒拄着九齿钉耙，喘着粗气，看着一片狼藉的魔宫，看着周围稀稀拉拉、个个带伤、面露惶恐的妖魔残部，又看了看气息萎靡、龙躯残破的万圣龙王，最后，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，那个仿佛失去了所有灵魂、只是静静站立在废墟中的紫色身影上。
一种巨大的茫然与无力感，涌上猪八戒心头。
赢了？还是输了？
魔王陛下……还在吗？那个“空”，到底是什么？
接下来，该怎么办？
“老龙王……”猪八戒声音干涩地开口，“咱们……这算怎么回事？”
万圣龙王巨大的龙目中也充满了疲惫与迷茫，他摇了摇头，声音低沉：“陛下……神通无量，非我等所能揣度。如今之计，唯有……先行救治伤员，稳固残局，等待……陛下归来。”
他说“归来”，但语气中却连自己都无法确信。那种状态的“空”，还会“归来”吗？即便归来，还是他们追随的那个无天魔王吗？
“唉！”猪八戒重重叹了口气，一屁股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，看着忙碌着收敛尸体、救治伤员的妖魔，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。
而此刻的紫霞，对周遭的一切，恍若未闻。
她的世界，只剩下了一片冰封的荒原。
黑悟空最后那空寂的眼神，那彻底抹去所有情感、甚至连“自我”都变得模糊的状态，成为了压垮她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她所有的等待，所有的坚持，所有的爱恨，在那一刻，都显得如此可笑，如此……毫无意义。
成佛，不是他。
成魔，也不是他。
如今，连“存在”本身，都变得虚无。
那她呢？她存在的意义，又是什么？
脸颊上，那几滴早已冰冷的魔血，仿佛带着最后的讽刺。她缓缓抬起手，用指尖，轻轻触碰那已经干涸的血迹。
没有温度，没有感觉。
那缕之前在她指尖浮现的幽紫色气息，并非完全消散，而是如同最细微的尘埃，融入了她周身那死寂的气场之中，与她本身的太阴本源，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的方式，继续融合着。
她感觉不到痛苦，感觉不到悲伤，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她就像这废墟的一部分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，一段焦黑的木头。
时间，对她而言，失去了意义。
……
就在三界目光聚焦于西牛贺洲，各方势力因黑悟空的诡异消失而惊疑不定、暂时按兵不动之际。
在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“层面”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