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笑死人了!这点钱,连给守卫大人塞牙缝都不够!”
刺耳的嘲笑声如同无数根钢针,狠狠扎在晚风的心上。她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,握着铜钱的手因为极度的羞愤而剧烈颤抖,指节捏得发白。那几个冰冷的铜板,此刻仿佛烙铁般滚烫!
刀疤队长看着晚风掌心那几枚可怜兮兮的铜钱,又看了看她因为羞愤而通红却依旧强撑着骄傲的小脸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有鄙夷,有嘲讽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怜悯?但最终,所有情绪都化为冰冷的公事公办。
“坊市入城,凡人需缴纳白银一两,修士需出示身份玉牌或缴纳灵石一颗。” 刀疤队长的声音毫无波澜,如同在宣读冰冷的铁律,“你这点铜钱……” 他摇了摇头,目光扫过阿金,“至于它,非我族类,气息凶戾,严禁入内。规矩就是规矩。速速离开,莫要自误!”
最后的通牒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晚风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。铜钱从颤抖的指尖滑落,叮叮当当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,滚入污秽之中。她最后的希望,如同这冰冷的铜板,被无情地践踏进泥里。
阿金感受到晚风的绝望和周围汹涌的恶意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、充满威胁的咆哮,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刀疤队长和那些守卫,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,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。即使重伤,凶兽的尊严也不容践踏!
气氛瞬间紧绷如弦,一触即发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尖细油滑的声音,如同毒蛇般从旁边一个相对完整的窝棚阴影里钻了出来:
“哎呦呦,何必闹得这么僵嘛?和气生财,和气生财啊!”
一个穿着油腻绸衫、身材矮胖、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,搓着手,满脸堆笑地从阴影里踱了出来。他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,目光如同黏腻的油脂,在晚风和阿金身上来回扫视,尤其在阿金身上那些暗金鳞甲和狰狞伤口处停留最久。
“鄙人姓贾,单名一个仁字,在这坊市外围,专做些小本买卖,也帮人解决点……小麻烦。” 贾仁笑容可掬,对着刀疤队长拱了拱手,“王队长,您看,这小姑娘和她的……呃,伙伴,初来乍到不懂规矩,冲撞了您和各位街坊,实在是无心之失。不如,给贾某一个薄面?也省得动刀动枪,惊扰了坊市清净不是?”
刀疤队长王魁眉头微皱,显然认识这个贾仁,对其为人也心知肚明。他冷哼一声:“贾胖子,你又想打什么主意?坊市规矩岂是儿戏?这凶兽绝不能入内!”
“是是是,规矩自然不能坏!” 贾仁点头哈腰,笑容不减,“不过嘛……王队长您看,这大家伙伤得不轻,离死也不远了。让它进城,万一死在城里,那多晦气,还得劳烦守卫大哥们清理不是?” 他话锋一转,绿豆眼滴溜溜转向晚风,笑容更深了几分,“小姑娘,我看你这伙伴伤得太重,怕是撑不了多久了。与其让它受罪,不如……卖给贾叔我如何?贾叔我心善,看不得生灵受苦,愿意出个好价钱,帮你给它……嗯,找个好归宿,也省得你被它拖累,连城都进不去,活活饿死冻死在这外边,多可怜呐!”
“归宿?” 晚风猛地抬头,脏污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,死死盯着贾仁那张虚伪的胖脸,“什么归宿?”
贾仁被晚风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,但贪婪很快压过了这丝不适。他搓着手,嘿嘿笑道:“自然是……物尽其用的归宿嘛!你看它这身鳞甲,一看就是上好的炼器材料!这筋骨,熬炼虎骨膏也是大补!还有这内丹……呃,虽然可能碎了点,但蚊子腿也是肉啊!贾叔我认识几个炼器坊和药铺的管事,保证给你卖个好价钱!足够你在坊市里舒舒服服过上一段日子了!怎么样?考虑考虑?”
剥皮!拆骨!取丹!
贾仁每吐出一个词,晚风眼中的寒意就加深一分!她看着贾仁那副“为你着想”的虚伪嘴脸,听着周围贫民中竟有人小声附和“卖了也好”、“换点钱活命要紧”的议论,一股冰冷的杀意,混合着滔天的怒火,如同沉寂的火山,在她心底轰然爆发!
卖阿金?
这头在破庙里用头蹭她、驮着她冲出重围、在她最绝望时挡在身前的伙伴?这头因为半块饼子就对她“谄媚讨好”的阿金?
就为了换几个肮脏的铜板,换她自己苟延残喘?
“呵……” 一声极轻、却冰冷到极致的笑声,从晚风喉咙里溢出。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贾仁那张贪婪的胖脸,扫过刀疤队长王魁冷漠的眼神,扫过周围那些麻木或幸灾乐祸的面孔。
仙界玉霄宫宫主的骄傲,在泥泞中被践踏得粉碎。但属于晚风骨子里的那股“混不吝”和“护短”的劲头,却在绝境中被彻底点燃!
她慢慢弯下腰,在所有人或疑惑、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,伸出脏兮兮的手,一枚一枚,极其缓慢地,将地上那几枚沾满污泥的铜钱捡了起来。冰冷的铜锈和污垢沾满了她的指尖。
然后,她直起身,走到贾仁面前。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,晚风摊开手心,露出那几枚污秽的铜钱。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:
“贾老板,你的‘好意’,我心领了。”
“我的伙伴,不卖。”
“它的命,比你这身肥肉,贵得多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晚风猛地将手心里的几枚铜钱,狠狠砸向贾仁那张油腻的胖脸!
“拿着你的臭钱!滚——!!!”
铜钱带着劲风,劈头盖脸地砸在贾仁的鼻梁和眼睛上!虽然力道不大,却侮辱性极强!
“哎哟!” 贾仁猝不及防,痛呼一声,捂着脸连连后退,又惊又怒,“小贱人!你敢……”
然而,他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!
因为就在晚风砸出铜钱的同一瞬间,她身边的阿金,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决绝,猛地爆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!
“吼——!!!!!”
这咆哮声不再仅仅是威胁!它充满了被彻底激怒的狂暴、被轻视的屈辱、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、玉石俱焚的凶戾!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洪荒巨兽发出的最后怒吼!恐怖的声浪混合着蛮荒的威压,如同实质的冲击波,猛地向四周扩散!
噗通!噗通!
离得最近的贾仁首当其冲,被这蕴含了阿金最后力量的咆哮震得气血翻腾,耳膜破裂流血,眼前一黑,肥胖的身躯如同一个破麻袋般,直接被震飞出去,狠狠撞塌了身后那个他走出来的窝棚,被埋在了烂木头和破布里,生死不知!
周围离得稍近的平民和守卫,也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子,东倒西歪,头晕目眩,不少人口鼻溢血,惊恐地尖叫着向后爬去!
就连炼气中期的王魁,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震得脸色一白,气血一阵翻涌,蹬蹬蹬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,看向阿金的目光充满了骇然!这凶兽,竟还有如此余力?!
咆哮过后,阿金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,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,金色的竖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,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,仿佛刚才那一声咆哮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。伤口处渗出的暗红血液明显增多,顺着鳞甲缝隙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。
晚风一把扶住阿金摇摇欲坠的巨大头颅,冰冷的小手紧紧贴在它冰凉粗糙的鳞片上,指尖那缕淡金色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涌入,试图挽留它急速流逝的生命力,却依旧如泥牛入海。
“走……阿金……我们走……” 晚风的声音带着哽咽,却无比坚定。她不再看身后的一片混乱和惊骇的目光,用尽全身力气,搀扶着(或者说拖拽着)阿金庞大而沉重的身躯,在无数道惊惧、复杂、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,一步一步,艰难地、踉跄地,朝着远离城门、远离这座冰冷坊市的方向挪去。
每一步,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。
每一步,都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血印。
每一步,都踩碎了最后一丝属于仙界公主的幻影。
夕阳如血,将一人一兽互相搀扶、踽踽独行的背影,在荒野上拖出两道长长的、绝望而倔强的影子。
仙裔?灵韵仙尊?宫主?
在这凡尘的泥泞里,不过是两条挣扎求生的丧家之犬。
不知走了多远,直到那坊市冰冷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,直到暮色四合,寒意更甚。阿金终于支撑不住,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,砸起一片尘土。它粗重地喘息着,金色的竖瞳半睁着,光芒微弱,仿佛随时会熄灭。
晚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瘫坐在阿金身边,背靠着它冰冷的身躯。腹中饥饿的火焰灼烧着,身体冻得麻木,指尖的灵力微弱得几乎消散。
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,那血色映在她同样空洞的眸子里。一滴冰冷的液体,终于挣脱了骄傲的束缚,顺着她脏污的脸颊滑落,砸在冰冷的地面上,裂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不是恐惧,不是委屈。
是迟来的、冰冷的、关于身份的、彻底的……清醒。
仙路已绝,凡尘泥泞。公主的冠冕,早已被那道九霄寂灭神雷劈得粉碎,连同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尊荣。如今背负的,只有一张不知缘由的仙界通缉令,和一头同样深陷绝境的凶兽伙伴。
活下去。用尽一切手段,活下去。
哪怕……卑微如尘。
夜色彻底吞没了荒野。在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,晚风蜷缩着,用自己单薄的身体,试图为阿金抵挡一丝寒风。指尖那缕微不可察的淡金灵力,如同风中残烛,却依旧固执地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,想要渗入阿金冰冷的鳞甲之下。
黑暗中,阿金巨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、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意味,蹭了蹭晚风冰凉的后背。喉咙深处,发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、如同呜咽般的咕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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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