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名亲卫,身材精悍,太阳穴高高鼓起,气息沉稳悠长,一看便是内家好手。他们垂手而立,目不斜视,仿佛两根木桩。但越是如此,薛六便越是警惕。军中悍卒,身上多的是杀伐之气,而这两人,气息却更像是藏于鞘中的利刃,带着一种刺客般的阴冷。
一阵秋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,卷起了桌案上的一张舆图。
“啪嗒”一声,舆图的一角被吹落在地,正好落在一名亲卫的脚边。
那亲卫下意识地弯腰去捡。
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,让他腰间悬挂的一柄短刃,从衣袍的下摆处完全显露了出来。
那是一柄形制古朴的短刃,并无过多装饰。但当薛六的目光落在那短刃的手柄末端,以及因为弯腰而微微露出的刃身与刃鞘连接处时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!
他看得分明,那短刃的血槽样式,是一种极为独特的双弧海棠形!这种样式的血槽,开凿工艺极为繁复,寻常军中制式兵刃绝不会如此打造。
而这个样式,薛六毕生难忘!
因为就在数日之前,在福顺沟那场惨烈的伏击战中,那些悍不畏死、配合默契的黑衣死士,他们所用的武器,正是这种双弧海棠形血槽的短刃!
一瞬间,彻骨的寒意从薛六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的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透。
援军?这哪里是援军!这分明是催命的屠刀!
他没有声张,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。他只是缓缓地、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,用眼角的余光,与主位上的苏哲对视了一眼。
苏哲观察到薛六眼中异样。
他面上依旧带着微笑,与李虎谈笑风生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“……此事便依李都统所言。今日天色已晚,明日再议出城之事吧。”苏哲温和地结束了这场军务会议。
“是!末将告退!”李虎抱拳行礼,带着两名亲卫转身离去。
在他转身的那一刻,苏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。
“怎么回事?”待李虎的脚步声远去,苏哲立刻压低声音问道。
薛六深吸一口气,声音干涩而急促:“侯爷,李虎身边那两名亲卫,腰间的短刃,与福顺沟那些死士所用的兵器,血槽样式,完全一致!”
此言一出,一旁的张鑫顿时脸色煞白,惊呼道: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!末将一路与他们同行,并未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!”苏哲猛地站起身,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,“张鑫,你再仔细想想,从夔州到这里,李虎可有什么异常?”
张鑫额头冒汗,努力回忆着:“都钤辖司的人都很客气,没什么反常……对了!我想起来了!李虎的亲卫队,在出城之后,曾在半路的一个驿站进行过休整。当时,有几个信使模样的人与他们有过接触,之后,他亲卫队里,确实多了几张生面孔!当时我只当是正常的军务传递,并未在意。他们……他们确实有过几次凑在一起低声密谋……”
够了!
所有的线索在苏哲的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条清晰而致命的线索。
夔州高层的配合,李虎过度的恭敬,亲卫队中混入的生面孔,以及那足以作为铁证的、与死士同款的兵刃!
这支援军,怕是曹氏的人,李虎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,或许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,或者他在等见到王狗儿,确认了再行动。
苏哲走到窗边,三千精锐大军,可以将渝州城围得如铁桶一般。
留下来,就是死路一条!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苏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,“李虎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他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如电,扫过薛六和张鑫:“趁他还没有派兵入城,趁他以为我们还在信任他,趁其不备,我们必须立刻撤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