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吐蕃人杀进来照样灭族!”铁牛抹着鼻血嘶吼,远处堡门破裂的轰响如巨锤砸在心头。几个盐工哆嗦着缩在卤水池后,池中沸腾的灰绿水泡炸开刺鼻的硫磺味。
库木提的亲兵撞进盐场,孔雀翎几乎戳到张老三鼻尖:“将军令!开仓取盐御敌!” 老盐工佝偻的脊背却挺得笔直:“盐是四通商行的命根子!段公子不到,一粒盐也不能动!”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从怀里摸出枚五行纹铜钱按在门锁上,“要盐,先踏过老汉的尸首!”
铁牛突然暴起!斧刃擦着父亲耳畔劈进樟木门板,碎木飞溅:“爹对不住!” 他肩膀扛起老人干瘦的身躯甩向卤水池,池边盐工惊呼着接住。少年踹开半毁的仓门,雪崩般的盐粒汹涌而出,瞬间淹到他膝盖。
“倒进卤水池!”库木提的嘶吼从烽燧传来。铁牛扛起盐袋冲向池边,张老三挣扎着爬起,嘶声扑向儿子后背:“盐遇卤水结冰碴子!堡墙根基会塌啊!”
已经迟了。三袋雪花盐倾入沸腾的卤水,灰绿池面瞬间凝出蛛网般的冰凌!铁牛脚下一滑栽进池中,刺啦作响的白雾裹住他半边身子。“儿啊——!”张老三的哀嚎被淹没在更大的轰鸣中——堡墙下登城梯的吐蕃兵正成片陷进盐冰泥沼,重甲战马在冰碴中嘶鸣挣扎,盐粒渗入铁甲缝隙,遇血凝结成猩红的冰砂,活生生将骑兵钉死在冰坑里!
吐蕃中军大帐,苏毗茹部首领取下鹰翎铁盔,左眼的刀疤在火光下扭曲如蜈蚣。“段无咎的藤甲兵?”他捏碎斥候拼死带回的甲片,篝火映出内层密密麻麻的银线梵文——那是用洱海珍珠粉混合金汁书写的《金刚经》梵咒。“给老子调焚天炮!”他獠牙咬得咯咯响,“把这盐壳子连人带甲炼成渣!”
三尊包铜巨炮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推向阵前。炮膛填塞的并非石弹,而是浸透火油的牦牛毛毡,毡中裹着星宿派秘制的磷粉。点火令旗挥落的刹那,三条烈焰巨龙腾空而起!堡墙青砖瞬间熔成赤红岩浆,躲在垛口后的藤甲兵须发皆燃。
“竖镜!”了望台上骤然升起缠枝莲黑旗。十八面磨盘大的雪山铜镜自堡内竖起,镜面流转着洱海特有的冷蓝幽光。日光经镜阵折射聚焦成炽白火柱,竟将三道烈焰龙硬生生顶回半空!焚天烈焰与镜阵光柱在空中撕咬角力,熔化的铜汁如金雨泼洒在吐蕃前锋阵中,惨叫声中飘起烤肉的焦臭。
马芊芸立于熔化的炮架残骸上,火风卷起她靛蓝裙裾。账册在指尖翻到“镜阵损耗”页,朱批字迹如刀凿斧刻:“雪山铜镜融毁九面,耗银五万八千两——记吐蕃赞普御帐。” 声线穿透战场轰鸣,精准钻进苏毗茹部首的耳中。首领暴怒挥刀劈断令旗:“放水鬼!凿穿堡基!”
疏勒河的浊流骤然翻涌。三十条黢黑人影口衔芦管潜近堡墙水门,腰间皮囊鼓胀如蛙腹——星宿派“蚀骨水龙”正蠢蠢欲动。水门铁栅后,铁牛拖着半边冻僵的身子砸开最后一口盐箱:“堵不住了爹!”
张老三却盯着翻腾的河水,浑浊老眼爆出精光:“开闸!放卤水入河!” 铁栅绞盘吱嘎作响,灰绿卤水瀑布般泻入疏勒河。河水遇卤翻腾如沸,潜伏的水鬼突然发出非人惨嚎!他们携带的蚀骨水龙囊遇卤剧烈反应,皮囊炸裂处喷出墨绿毒雾,反将水鬼蚀成森森白骨——洱海卤水里的“石乳液”,正是星宿派剧毒的克星!
洛十九的剑锋在此时割裂晨雾。他如鹞鹰掠下堡墙,足尖点过漂浮的尸骸,剑光直刺吐蕃帅旗!苏毗茹部首刚举起镶骨弯刀格挡,洛十九袖中银丝已缠住他左眼的旧疤。“段公子问将军,”剑尖抵着对方喉结,“十年前龟兹商队灭门案,您左眼这道疤换了几车丝绸?”
首领瞳孔骤缩。剑锋已贯穿他咽喉,将未尽的话语永远钉死在腥热的晨风里。洛十九削断旗杆,缠枝莲黑旗裹着尸首轰然坠地!
正午的骄阳灼烤着战场。段无咎踏过焦黑的吐蕃铁鹞子残甲,停在焚天炮的青铜基座前。四名商行伙计抬来鎏金箱笼,箱盖开启时,三千斤雪花盐堆成耀眼山丘。洛十九抛来的首级滚落盐山顶端,苏毗茹部首圆瞪的独眼正对吐蕃大营方向,空洞眼眶里嵌着那枚五行纹铜钱——张老三仓门上的锁钱。
“连盐带人,还给赞普。”段无咎的白袍拂过猩红的盐粒。吐蕃金牦牛纛旗在十里外轰然倾倒,溃兵如退潮的蚂蚁没入黄沙。
堡墙废墟上,张老三用冻伤的手刨出半袋残盐。铁牛僵硬的尸体躺在卤水池边,半边身子裹着盐晶,在烈日下折射出细碎虹光。老人将盐粒撒在儿子逐渐冰冷的脸上,沙哑的哼唱混着热风飘散:
“盐泉堡啊九丈墙,雪花盐埋儿郎……” “卤水点豆腐哟……点不活我铁牛娃……”
盐堡烽烟散尽处,疏勒河倒影中,缠枝莲黑旗正漫卷如垂天之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