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勒城的更漏将将指向子时,段无咎指尖抚过金库铁架上那方乌木长匣。匣面浮刻的星宿海图在烛火下泛着幽光,二十八宿的银钉早已黯淡,唯中央一点金芒随他掌心起伏搏动——那是李秋水遗留的蛊王卵,隔着沉香木仍透出活物般的温热。
“三十六关戍军的家眷,卯时前已全数迁入新城丙字区。”马芊芸的裙裾扫过青砖,捧来的账册摊在乌木匣上,“军械库七十二把鸳鸯锁的匙模,昨夜送进了商行工坊。”她指尖划过“高昌马场”的条目,朱砂批注浸透了纸背,“库尔班统领的小公子,今日在学堂作《咏莲赋》得了魁首。”
烛芯“啪”地爆开一朵灯花。洛十九的影子从梁上倒垂而下,剑鞘边缘凝着未化的霜:“丁春秋的毒狼骑已过阴山隘口,巴图尔亲手撤了鹿砦。”
段无咎的指尖停在蛊卵搏动的金芒上。匣内突然传出细微的“咔哒”声,似玉蚕啃噬桑叶,二十八宿银钉应声震颤。“狼骑劫的是哪支商队?”他忽然问。
“于阗进贡的羊脂玉璧,”洛十九的呼吸拂动烛焰,“押运的是都护府长史的外甥。”
金库铁窗透进的月光忽然一暗。库尔班统领的身影贴在窗棂外,玄铁甲胄的寒光被琉璃窗格切碎,正落在那本摊开的账册上——他七岁幼子的《咏莲赋》工楷旁,朱批“丙字七号院”的墨迹未干。将军的视线死死钉在“高昌马场”四字,喉结滚动如困兽。
“咻——轰!”
关外骤然炸开血色焰火!狼嚎声混着商队护卫的惨叫刺破静夜,巴图尔嘶吼的军令被狂风撕碎:“放滚木!拦住东面山道!”
段无咎推开铁窗。月光泼在乌木匣面,蛊卵搏动的金芒陡然炽烈,二十八宿银钉竟浮起半寸,钉尾牵连的银丝直指关外烽火。“让狼骑把玉璧砸碎,”他袖中滑出一枚缠枝莲纹令旗,“碎片撒进都护府援兵的粮车。”
阴山隘口的血正渗进冻土。巴图尔一刀劈翻狼骑兵,腥血喷在“四通护商”的旗幡上。亲兵扎布突然指着山道尖叫:“统领!粮车!”
二十辆粮车从狼骑撕裂的缺口狂飙而入,车辕上倒插的商行青旗猎猎作响。冲在最前的骡车猛然倾覆,雪白羊脂玉璧碎片混着黍米喷溅如瀑!后续粮车收势不及撞作一团,车中麻袋裂口处滚出的却不是粮谷——霉黑的粗糠混着碎石,在月光下泛起毒苔般的幽绿。
“都护府的军粮……”扎布抓起把糠麸,指甲缝里嵌进碎石,“全是砂土!”
隘口西侧骤然金鼓震天!五百“援兵”擎着都护府虎旗冲出松林,刀锋却直指乱作一团的戍军后背。“巴图尔勾结商队倒卖贡品!”为首的独眼校尉挥刀狂吼,“杀逆贼者赏千金!”
段无咎的令旗在箭楼上轻摆。山巅忽有缠枝莲纹焰火炸开,正在砍杀戍军的“援兵”阵中爆出凄厉惨嚎——他们靴底不知何时黏上了星宿派的腐骨胶,毒烟正顺着裤管向上蔓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