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人困马乏(2 / 2)

“腿都打颤了!再这么跑下去,不等见着鞑子,自个儿先累趴下!先歇歇有什么的!皇帝还不差饿兵呢!”

“人困马乏!杨兄弟我知道你急,可从太原府昼夜兼程赶到这里,是个人都得喘口气!到了县城,撒泡尿的功夫都没有就要上阵厮杀,那是要玩命的!总得让兄弟们先垫吧一口热乎的,喘匀了这口气吧?”

他猛地拔高声音,如同炸雷般响彻河滩,目光扫过那些席地而坐的兵士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:

“人,得歇!马,也得歇!传老子令!埋锅!造饭!让兄弟们吃顿热乎的!吃饱了,喝足了,把马也喂上精料!歇够一个时辰!再他娘的给老子卯足了劲,杀奔静岚!剁了那群狗鞑子!”

说罢,他竟自顾自从鞍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,慢悠悠地打开,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枣泥酥饼,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。

“得令!”

几个伙头军模样的兵士立刻高声应诺,动作麻利地从驮马背上卸下铁锅、水囊和沉甸甸的粮袋。叮叮当当的声响很快在河滩上响起,几缕湿柴点燃的、带着浓烟的炊烟,如同不祥的灰色柱子,歪歪扭扭地升上了灰暗的天空。

杨大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,眼前阵阵发黑。他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炊烟,看着那些席地而坐、掏出干粮默默啃咬的兵士,看着悠闲啃草的战马,再想想五十里外那随时可能被攻破的城墙,史家沟血肉横飞的惨烈,家中老父妻儿惊恐的面容……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愤怒、绝望和深深无力的郁气,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,几乎要让他窒息!

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愤怒猛地冲上杨大江的头顶!他只觉得眼前发黑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一路奔波,嘴皮子磨破,膝盖都跪青了才求来这点救兵,眼看家门在望,却被硬生生拦在这五十里外!一个时辰?史家沟的兄弟还能不能撑住一个时辰?!他几乎能听到那血肉磨坊里每一刻都在响起的濒死哀嚎!

“牛参将!一个时辰!一个时辰城可能就破了啊!”

杨大江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,嘶哑的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绝望,

“求您了!让兄弟们再撑一撑!早到一刻,便能多活下几十、几百条性命啊!到了城里,热汤热饭管够!我杨大江就是砸锅卖铁也……”

“杨兄弟!”

牛参将粗声打断他,脸上那点虚伪的客气彻底消失,只剩下冰冷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,

“军令如山!老子带的是兵!不是铁打的牲口!你想让他们空着肚子、骑着打晃的马去送死?死了你担待?还是你杨家担待?嗯?!”

他最后一声“嗯”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杨大江胸口,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。看着牛参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再看看河滩上那些沉默疲惫、自顾自抓紧时间休整的兵士,杨大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浑身都凉透了。

“起来起来!”

张参将不耐烦地用马鞭虚点了一下,仿佛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,

“裹什么乱?本将难道不知军情紧急?可欲速则不达!饿着肚子打仗,那是去送死!本将得为这八百兄弟的性命负责!为太原府拨付的人马负责!休得聒噪!再扰军心,军法从事!”

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最终,他只能像根被抽掉了骨头的木桩,颓然地、一步一步地退到道旁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,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,缓缓滑坐在地。

袅袅升起的炊烟,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,噬咬着他焦灼的心。

与此同时,静岚县衙后门那条逼仄的小巷里,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,与五十里外的“悠闲”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