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声脉动,极其轻微。
轻微得像是冰层深处一粒微尘的崩解,像是雪原尽头一片雪花的坠落。
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。
在这死寂的、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冰心堂内,这一声源自玄冰棺椁内部的、微弱到几乎要被忽略的搏动,不啻于一道无声的惊雷,悍然劈在了殿内三个心思各异的男人心头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、扭曲。
赫连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萦绕的那缕玄黑煞气如同被冻结,凝滞不动。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到了极致,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。那双锐利的、带着审视与野性的眼眸,此刻死死地盯住棺椁,瞳孔深处第一次出现了名为“惊疑不定”的裂痕。
(她还活着?!不…不可能…那神识之刺是燃尽一切的同归于尽…可这脉动…)
袖中的石片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,那灼热不再是与外界残留力量的共鸣,而更像是一种…受到更高层次存在的压制和牵引时产生的战栗!是了,这感觉…与当初在冰窖觉醒时,感受到的那来自血脉深处的、属于凌玄霜的绝对压制,何其相似!
苏墨珩的哭泣声卡在喉咙里,化作一声短促而滑稽的抽气。他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悲戚和柔弱如同破碎的面具,瞬间剥落,露出底下真实的惊骇与茫然。他抱着白玉盒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,下意识地想要后退,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中心,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。
(王爷…没死?父亲的和离书…苏家的退路…完了…全完了…若是王爷知晓…)
最不堪的是哑仆。
他脸上那狂热的、孤注一掷的表情还凝固着,如同一个拙劣的面具。那双刚刚还爆发出界外幽光的眼睛,此刻被无边的恐惧充斥,几乎要凸出眼眶。他插入地面阵纹的双手,如同触摸到了烧红的烙铁,猛地缩回,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,瘫软在地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濒死般的喘息。他感受到的,不是简单的威压,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对天敌的恐惧!那脉动中携带的,是一丝极其纯粹、极其冰冷的…属于凌玄霜的意志碎片!
阵法的幽光如同被无形之水浇灭,迅速黯淡下去,刚刚蔓延开来的界外气息被一股更古老、更绝对的寒意蛮横地驱散、碾碎。
冰心堂内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但这一次的死寂,与之前截然不同。
之前是空洞的、终结的死寂。
而现在,是绷紧的、充满未知恐惧的死寂。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,在深渊之底轻轻翻了个身,搅动了整个黑暗的水潭。
赫连桀是第一个从这极致震骇中强行挣脱出来的。
他缓慢地、极其缓慢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,负于身后,宽大的袖袍遮掩下,指节捏得发白。他脸上的惊疑如同潮水般退去,重新冻结成北漠风沙磨砺出的冷硬。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眸,比之前更加幽暗,更加警惕。
他没有再看苏墨珩和哑仆,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具玄冰棺椁上。
(脉动…只有一下?是回光返照?是残存意志的本能反应?还是…她根本就没打算“死”?)
他无法确定。
凌玄霜的手段,他领教过太多。真假虚实,在她手中玩弄得炉火纯青。这声脉动,是警告?是试探?还是另一个更大阴谋的开端?
他想起祭天坛的折辱,冰窖的觉醒,地牢的生死搏杀…每一次,他都以为自己摸到了这个女人的底线,每一次,她都能用更残酷、更精妙的方式将他打入更深的绝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