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肆虐了整整一夜,直至天明时分才渐次止息。宸王府银装素裹,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白,檐下冰棱如剑,在初升的冬日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。然而,这雪后的静谧,却比昨夜的风啸更让人心头发紧。
各院主子,无论品阶,皆早早起身,依照严格的品级规制,身着礼服,在贴身侍从的小心搀扶下,踏着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,沉默地向着冰心堂方向汇聚。无人交谈,甚至连眼神都尽量避免接触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沉甸甸的压力。云舒昨夜被雷霆手段贬入思过居的消息,已如同冰水泼入滚油,在每个知情者心中炸开,提醒着他们那位即便“重伤”的王爷,依旧拥有着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。
冰心堂正殿,大门洞开。
浓郁的药味比寝殿淡去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森严、更加冰冷的肃穆。殿内四壁的冰晶似乎比往日更加幽蓝,映照着从高窗透入的、缺乏温度的晨光,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冰窟。秦姑姑垂手侍立在殿门内侧,刻板的面容如同石雕,目光扫过依次入内的众人,带着审视与警告。
凌玄霜并未如往常般端坐于正中的冰凰主位。
她在主位旁设了一张铺着厚厚雪狐裘的宽大座椅,半倚其中。身上依旧是一袭冰蓝常服,只是外罩了一件同色的狐裘大氅,将她略显单薄的身形稍稍遮掩。脸色依旧苍白,唇色浅淡,但那双向来冰封的眼眸,此刻却锐利如初,甚至因那份病弱的底色,更添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阴郁与莫测。
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目光平淡地掠过鱼贯而入、依序跪拜的众人,没有开口,却让整个大殿的气温都仿佛骤然降低。
“臣侍等,叩见王爷,愿王爷凤体安康。”以苏墨珩为首,众人齐声叩拜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。
凌玄霜没有立刻叫起。
她任由那叩拜的姿势维持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在每个人低垂的头顶缓缓扫过,仿佛在评估着他们的忠诚,他们的恐惧,以及……他们可能隐藏的心思。
苏墨珩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,他维持着叩首的姿态,脊背挺直,袖中的手却微微蜷缩。他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,那不仅仅是药味,更是一种……血腥过后,猛兽舔舐伤口时散发出的危险信号。
萧清弦垂着眼,神色如常,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晨省。唯有他微微敛起的眉梢,泄露出一丝正在快速推演的痕迹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逝,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。一些位份较低的侍君,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,身体开始微微颤抖。
终于,凌玄霜淡淡开口:“起吧。”
声音不高,甚至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虚弱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如同赦令。
“谢王爷。”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,依序起身,垂首肃立,不敢有多余动作。
凌玄霜的目光缓缓移动,最终落在了站在丈夫队列稍后位置的、一个空出来的位置上——那是原本属于云舒的位置。
“云舒身子不适,在思过居静养。”她语气平淡,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,“日后晨省,他便不必来了。”
众人心头皆是一凛。思过居……那几乎是等同于半废弃的地方!王爷轻描淡写一句话,便彻底剥夺了云舒作为侍君最基本的权利和脸面。
“是。”众人齐声应道,声音比刚才更加恭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