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咬住牙关，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，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与毁灭欲。
一曲终了，察哈尔气喘吁吁，额头见汗，站在原地，身形佝偻，不敢抬头。
殿内响起了稀稀落落的、带着嘲讽意味的掌声。
凌玄霜端起酒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目光终于第一次，真正地落在了赫连桀身上。那眼神，冰冷，玩味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“赫连桀，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每一个角落，“你去，替本王赏察哈尔副使一杯酒。”
瞬间，所有的目光，都聚焦到了赫连桀身上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让他，北漠曾经的王子，去给代表北漠前来献贡的使臣赏酒？这已不仅仅是折辱，这是要将他和他的故国，他的族人，最后一点念想和尊严，都彻底踩碎，碾入尘埃！
赫连桀的身体僵直如同冰雕，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彻底冻结。他能感受到察哈尔猛地抬起的、充满震惊与痛楚的目光，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视线。
凌玄霜静静地看着他，等待着他的反应。骨髓深处的刻纹开始散发出明显的寒意，带着警告的意味。
时间，一分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瞬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。
最终，赫连桀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，抬起了脚步。
他走到侍立一旁的宫女面前，端起那杯斟满的、琥珀色的美酒。酒杯冰凉，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。
他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，那个刚刚停止舞蹈、汗湿衣背、羞愤欲死的老者。
每一步，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。
他停在察哈尔面前，距离如此之近，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混浊的泪水与深切的悲恸。
赫连桀伸出手，将酒杯递了过去。
他的手指稳定得可怕，没有一丝颤抖。
察哈尔看着他，嘴唇哆嗦着，老泪纵横，最终还是伸出颤抖的双手，接过了那杯宛如毒药的“赏赐”。
“谢……王爷……赏……”老人的声音破碎不堪。
赫连桀没有再看察哈尔，他转过身，低着头，一步步走回凌玄霜身后原本的位置，重新垂首肃立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，都与他无关。
殿内寂静无声，落针可闻。
凌玄霜看着他那看似顺从、实则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铁的背影，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，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丝。
琼华宫的金碧辉煌，觥筹交错，依旧继续。
但在这片繁华之下，某些东西，已经在这一杯酒中，彻底碎裂，再也无法拼凑。
赫连桀袖中的玉符，不知何时，已不再发烫，变得一片死寂的冰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