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历 xx 年 x 月 x 日 立”
“免役者岁纳银三钱,抵工三日!”
青石矗立在桥头市集最显眼处,紧挨着那块“勤谨桥”碑。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东塘村!人们围在石碑前,识字的大声念诵,不识字的焦急询问。三钱银子,对于寻常农户虽也不算小数目,但若比起服役三日可能耽误的农时、可能遭遇的风险、乃至可能付出的生命代价,这三钱银,简直太值了!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了一点自主安排劳作的权力,终于能稍微摆脱那悬在头顶的徭役利刃!
然而,李青禾的思虑并未止步于此。她深知,银钱之事,最易滋生贪腐,也最易让乡民心中不安,怀疑这钱是否真能“抵工”。
她让石匠将石碑翻转过来。在光滑的石碑背面,她取来一枚标准的“万历通宝”制钱,压于石面,用细凿沿着钱币边缘,极其精细地、深深地凿刻下了一枚与真实铜钱大小、纹路几乎无二的“钱纹”。这钱纹并非装饰,而是一个标准,一个象征,一个无声的警示与承诺。
凿刻完成,她指着那枚深深烙印在石碑背面的钱纹,对围观的、脸上犹带欣喜与一丝疑虑的村民们,嘶哑而郑重地说道:
“此纹在此,便是凭证。三钱免役银,便以此纹为准,足色足重。所收银钱,皆需与此纹比对,分毫不能短少。所有账目,公开透明,人人可查。这碑阴之纹,便是盯着这‘免役银’的眼睛!若有贪墨,犹如此石!”
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村正赵守业,以及几位协助管理的长者,眼神锐利如刀。赵守业等人心中一凛,纷纷垂首应是。
石碑立起,钱纹凿定。东塘村的“税银代役”之制,便在这青石为证、钱纹为鉴之下,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地推行开来。大多数人家选择了纳银,将一枚枚攒下的铜钱、碎银,小心地交到村正处,换得一年安生。也有极少数家境实在贫寒、但劳力充足者,依旧选择亲身服役。
塘埂方向。 秋阳正好, 将青石告示碑照得熠熠生辉。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…… 不知何时已立于桥对岸。 浑浊的目光…… 久久凝视着那方新立的石碑, 以及石碑前排队缴纳银钱、脸上带着前所未有轻松神情的乡民。
枯槁的嘴唇…… 极其艰难地…… 翕动了一下。 一个低哑的、仿佛也浸透了金属光泽与制度重量的声响, 缓缓地吐出:
“……银——……” 声音顿了顿, 似在确认这货币与劳役之间的等价交换。 “…——抵——…” “…——役——…” 下颌极其缓慢地、 带着一种对人身依附关系的松动与赋役制度变革的深沉见证, 向下一点。 “…——碑——…”
“银抵役碑——!!!”
声音落下。 他身影融入桥下流淌的波光与市集的喧嚣。 石碑默然矗立, 其上的文字与背后的钱纹, 共同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、微小的变革。 一种新的秩序, 正在这乡野之地, 悄然生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