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娘子虽茫然,还是很快取来了工坊记账用的劣质墨块和一支秃头笔。李青禾接过,又让人舀来一点清水,慢慢研墨。
然后,她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,走到瓜田里,精心挑选了另一个个头最大、看起来即将成熟、最为诱人的西瓜。她蹲下身,用那秃笔蘸饱了浓墨,极其缓慢而用力地,在那光滑的青皮瓜面上,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、却清晰无比、墨迹淋漓的大字——
毒 瓜
墨色深入瓜皮纹理,在青绿底色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刺眼狰狞。
“娘子,你这是……”周娘子吓得声音都变了。
李青禾掷笔于地,目光扫过众人,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:“今日起,所有人对外只言,首瓜被偷,幸而发现其余瓜中混有异种,疑似有毒,已毁去数个,唯留此‘毒瓜’警示,正欲掘根毁田,以免害人。”
众人闻言,先是愕然,随即渐渐明白过来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这是要用一计“毒瓜”,吓退所有潜在的偷窃之心!
“可……若是无人来偷,这瓜……”孙婆婆迟疑道。
“那便任其烂在地里!”李青禾斩钉截铁,“一个瓜,换一田瓜的平安,值!”
计策已定,众人虽觉心惊,却也知这是无奈之下的狠招。于是,工坊众人依计行事,逢人问起瓜田,便做愁苦担忧状,提及“毒瓜”之事,言语间满是后怕与庆幸,仿佛真的躲过了一场大灾祸。“毒瓜”之说,很快便在村内外悄然传开。
那枚被刻了字的西瓜,依旧孤零零地躺在瓜蔓之中,那两个字如同诅咒,令过往之人侧目,不敢靠近。
消息传开后的第三日夜里,瓜田附近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和慌乱脚步声,但守夜人依计并未出声呵斥。
又过了两日,村里那有名的懒汉二狗子,突然称病不起,据说上吐下泻,足足折腾了三日,整个人瘦脱了形,才勉强能下床。有好事者去探问,他只支支吾吾,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,眼神闪烁,满是后怕。而关于东塘村西瓜有毒的传言,也因此愈发“坐实”,再无人敢打瓜田的主意。
偷风,遂绝。
塘埂方向。 夕阳将瓜田染上一层血色。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…… 不知何时已立于田埂尽头。 浑浊的目光…… 掠过那枚依旧躺在藤蔓中、字迹已有些模糊的“毒瓜”, 又遥遥望了一眼村里二狗子家的方向。
枯槁的嘴唇…… 极其艰难地…… 翕动了一下。 一个低哑的、仿佛也带着墨臭与病气的声响, 缓缓地吐出:
“……字——……” 声音顿了顿, 似在权衡这二字蕴含的决绝与代价。 “…——警——…” “…——窃——…” 下颌极其缓慢地、 带着一种对人性之恶与非常手段的冷峻认知, 向下一点。 “…——实——!”
“字警窃实——!!!”
声音落下。 他身影融入血色余晖。 李青禾走到那“毒瓜”前, 瓜已开始微微腐烂。 她沉默地看了片刻, 最终亲手将其摘下, 深深埋入地下。 一场潜在的持续失窃, 终结于—— ……两——……个——……充——……满——……威——……慑——……的——……墨——……字——……之——……下—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