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他缓缓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手。手中竟提着一面边缘有些磕碰、绿锈斑驳的旧铜锣,连同一柄小小的锣槌,一同递向李青禾。
“此锣……旧物……或可用。”他的声音毫无波澜,仿佛只是随手递出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。
李青禾怔了一下,看着那面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古光的铜锣,又看向沈明远那张在阴影中愈发显得模糊不清的脸。她未有犹豫,伸出双手,郑重接过。锣身入手冰凉沉重,带着岁月沉淀的分量。
“多谢沈爷指点。”她低声说道,心中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此人总是如此,悄然而至,寥寥数语,解人燃眉,却又从不多言自身。
沈明远并未回应她的道谢,只是将那浑浊的目光从獾群身上收回,似乎瞥了她一眼,又似乎只是掠过她手中的铜锣,继而,那身影便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,瞬息不见踪影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李青禾收回目光,握紧手中的铜锣和锣?儿,深吸一口气,走向瓜田边缘。她看准那几只獾子正埋头啃食的位置,猛地举起锣槌,用尽力气敲向那面斑驳的铜锣!
“哐——!!!”
一声突兀、剧烈、穿透力极强的金属爆鸣,如同平地惊雷,骤然炸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月夜!声波尖锐地扩散开来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瓜田里的獾子们被这毫无预兆的恐怖声响吓得浑身毛炸起,发出一阵短促惊惶的尖叫,顿时丢下爪中的瓜,如同没头苍蝇般仓皇四窜,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被摧残的瓜蔓在月光下微微颤动。
瓜田重归寂静,只有那一声锣响的余韵,似乎还在夜空中隐隐回荡。
李青禾独自站在田埂上,手握冰冷的铜锣,望着獾群逃窜的方向,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器物。月华如水,洒在她枯槁却沉静的脸上,也照亮了锣面上那历经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。
此后数夜,李青禾依旧守夜,那面铜锣便放在手边。獾群果然又来过数次,但每次只要那“哐”的一声巨响炸开,它们便立刻惊惶逃窜。久而久之,许是觉得此地危险,竟真的不再来了。
瓜田,终于保住了。那轮明月,静静照看着沙地里日渐膨大的西瓜,也照看着那个守夜人的身影,以及那面悄然出现、驱散了兽患的旧铜锣。
塘埂方向。 夜凉如水。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…… 不知何时已立于远离瓜田的河岸另一侧。 浑浊的目光…… 穿过夜幕, 遥望着瓜田边那个倚着窝棚稍作歇息的身影, 以及她手边那面偶尔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微光的铜锣。
枯槁的嘴唇…… 极其艰难地…… 翕动了一下。 一个低哑的、仿佛也沾染了夜露与铜锈气息的声响, 缓缓地吐出:
“……锣——……” 声音顿了顿, 似在回味那一声惊走獾群的骤响。 “…——惊——…” “…——獾——…” 下颌极其缓慢地、 带着一种对古老驱兽智慧与适时援手的默然确认, 向下一点。 “…——实——!”
“锣惊獾实——!!!”
声音落下。 他身影融入潺潺水声与沉沉夜色。 瓜田里, 西瓜在月光下悄然生长, 藤蔓蔓延, 一片安宁。 一场潜在的灾祸, 消弭于—— ……一——……声——……预——……警——……的——……铜——……锣——……声——……中—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