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章 宿命的代价(1 / 2)

返回营地的路程,是一场比来时更颠簸、更漫长的煎熬。黑暗与寂静被皮卡车粗暴的轰鸣撕裂,而这轰鸣,又反衬得车斗里的一切更加死寂。

那名受伤的卡亚勇士名叫卡隆。塔卡在路上告诉了我,他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,笑起来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,是部落里最出色的猎手之一。

而此刻,这位年轻的猎手正躺在我面前的铁皮车斗上。一路上,他因为失血过多,早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。高温的身体在非洲的寒夜里迅速冷却,嘴里无意识地、一遍遍地用部落的语言呢喃着他母亲的名字。

我一直用双手死死地压着他大腿上的伤口。那件被鲜血彻底浸透、变得又重又黏的外套,像一块滚烫的、有生命的烙铁,紧贴着我的掌心。我能感觉到,外套之下,股动脉的血液依然在顽强地、一阵阵地向外搏动,每一次搏动,都将更多的温热液体泵出,浸透我的指缝。

我能清晰地感觉到,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。那股温热,正在我掌心下,逐渐变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凉。生命的气息,正随着车辆的每一次剧烈颠簸,从这个年轻而强壮的躯体里无情地消散。

我的脑子一片空白。

就在几分钟前,陈军还在加密电话里兴奋嘶吼的那些代表着巨额财富的数字,那些“百分之三十”、“四倍利润”的词汇,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、荒谬,甚至……刺耳。

它们就像另一个平行世界传来的噪音,与我手中这个正在冷却的生命,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。

当皮卡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冲进营地时,奥马尔早已等在了帐篷外的空地上。火把的光亮照亮了他阴沉的脸。当他看到车斗里躺着的卡隆,以及我那双被鲜血浸透的手时,他那只独眼的瞳孔猛地一缩,脸色瞬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。

我们没有专业的医生,只有一个胡子拉碴、身上永远带着劣质酒精和烟草味道的卫生员。他曾经是某个欧洲国家的军医,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这里。

他扒开我那件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的外套,借着火光检查了一下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。他甚至没有尝试做什么,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,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:“没用了。子弹打穿了股动脉。在这种地方,这是神仙也救不回来的伤。失血太多了。”

无力回天。

这四个字像铁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那些刚刚还因为成功炸毁工厂、全身而退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的卡亚勇士,此刻都一言不发,低着头,围在卡隆的身边。他们的表情混杂着悲伤与茫然。

塔卡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。他高大强壮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,那副狰狞的表情,比他在战场上冲锋时还要可怕。

卡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,停止了呼吸。

他没有剧烈的挣扎,只是在一次微弱的呼吸后,身体彻底松弛了下来。他死的时候,眼睛还圆睁着,没有焦距地凝望着某个遥远的方向,也许是他呢喃了一路的、母亲所在的方向。

这是我来到非洲之后,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,看着一个我“认识”的人,一个因为我的计划、我的指令而死去的人,在我的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
我不是扣动扳机的凶手。

但我递出了那把刀,并亲手将他送上了祭坛。
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排山倒海般的负罪感,像冰冷的海水般将我瞬间淹没。我的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,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仿佛钻进了我的每一个毛孔。

我再也忍不住,猛地推开身边的人,冲到营地边缘的一棵枯树旁,扶着粗糙的树干,剧烈地呕吐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