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,有一行字,似乎是班长在战斗的间隙写下的:
“如果我死了,请告诉我的儿子,他的父亲没有后退。”
戴维斯合上笔记本,将它和自己的那枚“杰出服役十字勋章”放在了一起。
一枚是国家给予的冰冷星辰,一本是战友留下的温热伤疤。
他知道,真正指引他未来道路的,不是那枚闪亮的勋章,而是这本厚重的笔记,以及它所承载的,关于牺牲、关于勇气、关于人性的全部记忆。
战争仍在黄洲大陆的另一端继续。
联邦的勋章冰冷而沉重,西点军校的讲台庄重而遥远。戴维斯少校最终没有去成任何一个地方。当他收拾好行囊,准备以一名战术教官的身份开始新生活时,一纸来自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最高密级调令,将他再次拽回了战争的漩涡。
目的地:黄洲南部,一个在地图上被标记为“K-7禁区”的巨大半岛——现在,北约黄洲联军最后的立足之地。
运输机在颠簸中穿过厚重的雷雨云层,螺旋桨的轰鸣声像是为这场永无止境的葬礼奏响的哀乐。当飞机的高度骤然下降,舷窗外的景象让戴维斯的心脏也随之沉了下去。
没有城市,没有道路,没有文明的痕迹。
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无边无际、墨绿色的海洋。那是原始丛林的冠盖,浓密得仿佛连阳光都无法穿透。巨大的树木如神话中的巨人般耸立,其间缠绕着狰狞的藤蔓。浑浊的、呈黄褐色的河流像巨蟒一样在林间蜿蜒穿行,所到之处,便是大片大片泛着瘴气的沼泽与湿地。偶尔,能看到几座陡峭的、被植被完全覆盖的石灰岩山峰,如鬼魅的獠牙般刺破林海。
这里是黄洲南部半岛,一片面积超过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。在战前,这里是探险家的乐园,生物学家的宝库,以及……殖民政府避之唯恐不及的蛮荒之地。而现在,这里是北约黄洲联军六十万残兵败将的巨大牢笼,也是他们最后的堡垒。
飞机没有降落在任何跑道上。它在半岛中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上空盘旋,最终在一条经过加固的、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土质跑道上艰难着陆。机舱门打开的瞬间,一股混杂着腐烂植物、湿润泥土和不知名花朵甜腻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空气湿度大到仿佛可以拧出水来,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温热的浓汤。
一名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丛林迷彩作战服的士兵前来迎接他。士兵的皮肤是深棕色的,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蚊虫叮咬的痕迹和已经愈合的伤疤。他不像是一名正规军,更像是从这片丛林里土生土长出来的猎人。
“戴维斯少校?”士兵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,但眼神锐利而沉稳。“我是霍克中士。索恩将军在‘地穴’等您。”
他们乘坐一辆外壳斑驳、经过极限改装的全地形车,沿着一条在泥泞中被强行开辟出来的道路前行。道路两旁的丛林里,传来各种奇异的鸟鸣和虫嘶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。戴维斯注意到,每隔一段距离,路边的树干或岩石上,都会有一闪而过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反光——那是伪装起来的观察哨和自动武器站。
这里的防御体系,与他在白洲和黄洲北部大陆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。它不是由钢铁和混凝土构筑的防线,而是由陷阱、诡雷、暗哨和迷宫般的路径组成的、与丛林本身融为一体的致命网络。
“地穴”,半岛联合司令部的代号,恰如其分。指挥部并非建在地面,而是依托一座巨大的石灰岩山体,向内挖掘而成。入口被茂密的植被和巨大的伪装网完美覆盖,即便从空中俯瞰,也只会认为那是一片寻常的山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