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里霉味混着松烟香,杨靖盘着腿坐在草堆上,手指反复摩挲灯柄上的刻痕。每月三验四个字被他摸得发烫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
赵二狗那晚的幻象又浮上来——那小子跪在地灯前,浑身筛糠,说看见漫天金票往他怀里钻,他光脚追着跑,结果摔进了雪窝子。
原来不是照罪,是照穷怕了的胆。杨靖对着黑暗笑了声,指甲掐进掌心。
系统提示在脑仁里晃悠,静灯一日的荧光早散了,可他偏没急着点灯。
灯亮得太勤,就成了神棍手里的香火;可要是不亮......
吱呀——
木门被推开条缝,冷风裹着雪花灌进来。
杨靖抬头,王念慈的影子映在墙上,像株被雪压弯的白杨树。
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,发梢沾着细雪,睫毛上还凝着冰碴:县里来的人在队部喝茶,张队长说......说三日内不交灯,兔业社的仓库要封。
杨靖的后槽牙咬得生疼。
兔业社是屯里的命根子,二十多户靠分拣兔毛换盐换布,四个娃的学费都在那堆兔毛里滚着呢。
他摸出兜里的火柴,地划亮,火光映得王念慈的眼睛亮堂堂:那咱们......就让灯,再亮最后一次。
夜校的油灯结了灯花,刘会计的算盘珠子响得急。
杨靖把副业账本往桌上一摊,封皮磨得发亮,边角还沾着兔毛:光引费收了八十七包小米,基金买了十二件棉衣,修了西头的井,供着四娃上夜校——这些,都是灯照出来的。
放屁!张大山拍得桌子跳起来,茶缸子摔在地上,他们要收灯,就是断咱屯的活路!他蹲下身捡茶缸,指节捏得发白,上回李瘸子家娃发烧,要不是灯照出王婶子藏的川贝膏......
老鼓头把鼓槌攥得青筋暴起,鼓面蒙的羊皮被他敲出个坑:可......可要是上头说这是封建迷信,咱拿啥挡?他喉结动了动,我孙子昨儿还跟我说,学校老师讲破除四旧......
杨靖拨了拨灯芯,火苗地蹿高,映得墙上的《劳动最光荣》年画直晃。咱不拿神说事,拿人说事。他指尖点着账本,三百口人,每人讲一段灯咋帮过他——王婶子咳了三年,一勺枇杷膏好了;刘小柱爹摔断腿,靠分拣兔毛赚了药钱;孙寡妇退回来的分红,又塞给更穷的赵老三......
王念慈的钢笔在纸上走得飞快,蓝黑墨水洇开,像片小湖。
她写王婶子蹲在灶前抹眼泪,说这膏子比老中医开的还灵;写刘小柱举着药钱蹦跶,新补的裤裆开了线;写孙寡妇半夜往赵老三家门缝塞布包,被狗撞了个屁股墩。
写完最后一句,她把纸推给杨靖,发梢扫过他手背:他们要说这是迷信,就得说咱屯三百人,全在演戏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顺着烟囱钻进各家各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