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鼓头的第一声鼓点撞进杨靖耳膜时,他后槽牙都跟着颤了颤。
这鼓是老榆木做的,年头比他奶奶还大,平时只在祭河神时敲,此刻被老鼓头抡得山响,震得他膝盖下的冻土都在抖。
“咚——”
第二声鼓点炸响时,杨靖瞥见孙寡妇的香灰正“簌簌”往下掉。
那三柱香原本直挺挺插在香炉里,这会儿全歪成了勾子,像三条蜷着尾巴的死蛇。
他喉咙发紧——方才咬破手指时,他赌的是系统面板那句“神秘度转化成功”,可真见着红光破云,连老槐树的枯枝都被映得红堂堂的,他后脊梁还是冒起了白毛汗。
“灯……回来了……”
风婆婆的声音像片破风的老树叶,从人堆后头飘过来。
杨靖转头,就见那百岁老媪扶着拐棍,颤巍巍的脚脖子在棉裤管里打摆子,却偏要往祭坛这边挪。
她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泪,鼻涕泡被冷风一吹,亮晶晶的:“我爹说过,红光不灭,平安不散……”话音未落,她“扑腾”一声跪在雪地里,脑门磕得雪壳子直响。
这一跪像块石头砸进冰湖。
人群里先是“嗡”地炸开一片抽气声,接着不知谁喊了句“风婆婆都跪了”,立刻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婶子跟着屈膝。
孙寡妇的脸白得像灶膛里的灰,她攥着香的手直抖,嘴皮子还硬:“假的!定是妖法——”
“呼”地一阵怪风。
祭坛边烧纸钱的铜盆“哐当”翻了,纸灰裹着火星子“呼啦啦”往孙寡妇脸上扑。
杨靖眼尖,看见那团灰里还裹着半张没烧透的黄表纸,正好糊在孙寡妇左眼上。
她“嗷”地尖叫,手忙脚乱去扒拉,却越扒拉越黏,灰末子顺着脖子往棉袄领子里钻,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鸡。
“我腿不疼了!”
瘸腿张的嗓子比鼓点还响。
杨靖回头,正撞进一双泪汪汪的眼睛——那汉子不知啥时候扔了拐杖,两条罗圈腿直挺挺站在雪地里,正蹦跶得欢实。
他左脚刚踩碎块冰,右脚又跺得雪渣子乱飞:“仙灯照我,血脉通了!杨小子,你背我走十里地那晚,我就知道你是真善人!”
杨靖被他抱了个满怀。
瘸腿张的棉袄带着股子灶膛灰的味儿,勒得他肋骨生疼。
可他没躲,反而伸手拍了拍那汉子后背——上个月下大雪,瘸腿张的老母亲病了,是他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卫生所赶,半道上瘸腿张疼得直抽抽,他愣是没松过手。
“我娃高烧那夜,你给的‘仙膏’救了命!”小杏儿娘从人堆里挤出来,膝盖“咔”地磕在冻土上,“我退毛巾是怕连累你,不是不信你!”她掏出块蓝布帕子,边角洗得发白,“这帕子我藏在炕席底下,每天都拿出来焐焐,就怕凉了……”
铁蛋娘的脸比红布还烫,她从裤腰里摸出团布,抖开了竟是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:“我……我洗了三遍,晒得干干的……”张大山最实在,直接摘下狗皮帽子,脑门儿上冒着凉气,冲杨靖深深鞠了个躬,帽子毛都扫着雪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