晒谷场的风裹着棉花绒子打旋儿,杨靖站在谷仓台阶上,看李婶子握着弹花弓“嘣嘣”响。
那弓背是弯成满月的竹片,弦上的棉絮被震得飘起来,像落了场细雪。
二丫追着棉绒跑,小辫上的红绸子扫过王念慈怀里的布料堆——都是前阵子换回来的咔叽布,靛蓝、藏青、浅灰,叠得整整齐齐,在太阳底下泛着软乎乎的光。
“杨哥快看!”春枝举着半拉棉胎冲他笑,“兔毛掺进去就是软和,我妈说比供销社卖的还暄腾!”她怀里的棉胎被风掀开一角,露出底下雪团似的絮,杨靖伸手摸了摸,指腹陷进去半寸才触到底,倒真比去年填的旧棉絮松快三倍。
系统提示音适时在脑海里蹦出来:“【副业落地·棉衣工程】完成,奖励积分+200。”杨靖嘴角刚往上翘,后脖颈突然被什么砸了下。
他低头一瞧,是团沾着草屑的破布,顺着布角往上看——小豆官正扒着谷仓的矮墙,鼻尖蹭得跟小花猫似的,裤腿还挂着半截狗尾巴草。
“杨哥!城南废窑着火了!”小豆官憋红了脸喊,声音像被踩扁的唢呐,“我跟狗蛋去掏鸟窝,看见黑烟跟妖怪似的往上蹿,听守林子的赵大爷说,是疤脸六那伙人砸了自己老窝!”
杨靖的笑僵在脸上。
他拽过小豆官的胳膊往怀里一带,那小崽子还挂着泥的鞋底“啪”地拍在他裤腿上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晌午头!”小豆官吸了吸鼻涕,“赵大爷说他看见疤脸六扛着个油桶进去的,出来时窑门‘哐当’一摔,没半柱香工夫就烧起来了!”
老杆子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,烟袋锅子敲得谷仓柱子咚咚响:“这混球怕是疯了!废窑里可还堆着他去年抢的山货呢——”他突然顿住,黑黢黢的手抹了把脸,“靖子,去看看?”
杨靖摸了摸裤兜里的手电筒。
这玩意儿是系统换的,平时当“仙灯”唬人,这会儿倒成了探路的家伙。
他冲王念慈使了个眼色,那姑娘正低头给小丫头量胸围,听见动静抬头,见他脸色不对,立刻把剪子往布堆里一插:“我去跟张队长说一声。”
“甭!”杨靖摆手,“你盯着晒场,别让棉絮被风卷跑了。”他转身扯了扯老杆子的衣袖,“走。”
废窑的烟还没散透。
杨靖踩着焦黑的土坷垃往里走,鼻腔里全是烧糊的木头味混着股腥气——像是血锈了的刀。
老杆子蹲在残垣边扒拉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捡起块半焦的碎布:“这味儿……”他凑到鼻子底下闻,“咔叽布!跟咱屯换回来的一个味儿!”
杨靖凑过去。
那布角还留着靛蓝的底色,边缘被火烧得蜷成褐边,摸起来硬邦邦的。
他想起三天前卸货时,王念慈数布票的模样——她戴着奶奶给的铜顶针,每数十匹就用红绳扎个结,说要给最北边的老周家留两匹,他家老爷子爱穿蓝布衫。
“这孙子!”老杆子把布角往地上一摔,烟袋锅子戳得焦土直冒火星,“咱们拿命换回来的布,他倒拿来垫窑底!烧了泄愤呢?”
杨靖蹲下身,用树枝拨拉着地窖里的残骸。
断刀、碎酒坛、半张皱巴巴的纸——他捡起来吹了吹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十三帮”“腊月十五”,墨迹被火烧得晕成黑团。
“他这是断了退路。”杨靖把纸团塞进兜里,“前回咱们车队过山路,他听老周头说我叔在部队当连长——其实是我奶瞎编的,可他信了。不敢明面劫,就阴着来。”他踢了踢脚边的焦木,火星子“噼啪”溅起来,“烧了老窝,一是怕咱们顺藤摸瓜,二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回屯的夜路比往常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