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货郎的独轮车碾过结霜的土道,车轱辘吱呀声刺破暮色时,杨靖正对着灶膛里的纸灰发怔。
系统面板在他兜里发烫,像揣了块烧红的火炭——方才那声得查代票流向,比腊月里的北风还扎耳朵。
杨兄弟,赵货郎掀蓝布的手直抖,眼尾皱纹里凝着白霜,我在县供销社后墙根听的,说是有人举报平安屯倒腾票证。
上头放话了,要断咱们一个月的货——这代票要是再明着发,怕不是要连锅端?
杨靖喉结动了动,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他摸出兜里半块烤红薯,掰了一半塞给赵货郎:老哥先垫垫,我这儿还有半袋高粱米,您捎上。等货郎推着车消失在拐角,他才蹲在门槛上,对着铁牛庙的红灯抽了口凉气。
系统面板在掌心展开,积分栏还泛着金光——刚过九千八,再努把力就能摸上万元户的边儿。
可这节骨眼上断货...他忽然笑了,指尖敲着膝盖:越紧俏的东西,人越惦记。
要让他们知道,没了我杨靖的代票,日子是真过不舒坦。
狗剩!他冲柴垛喊了一嗓子,惊得院里老母鸡扑棱棱乱飞。
十六岁的小子从草堆里钻出来,鼻尖还沾着草屑:杨哥,我在掏麻雀蛋呢!
今晚起,磨坊关门,娃儿队放假。杨靖扯下墙上挂的磨盘木牌,代票一张不发,连张火柴票都别漏出去。
狗剩急得蹦高:那咱攒的山货咋办?
前儿刚收了二柱家半筐榛子!
山货越压越金贵。杨靖拍了拍他冻红的耳朵,你记着,人饿三天想干粮,馋三天想糖块,这票断三天...嘿嘿,他们能把我家门槛踩出坑。
老喇叭的广播匣子当晚就响了。
那台掉漆的红灯牌收音机里,老头破锣似的嗓子震得窗纸直颤:紧急通知!
紧急通知!
因票源紧张,代购点暂停三日,恢复时间另行通知——
话音刚落,院外就炸开了锅。
王婶子拎着空肥皂盒冲过来,发梢沾着和面的面渣:杨小子!
我家那口子明儿下田,没肥皂咋洗泥手?李二狗媳妇扶着腰挤进来,眼眶都红了:我这月子还有七日,连块胰子都备不齐...
杨靖蹲在门槛上,手里转着根草茎:婶子们别急,上头查得紧,我这也是怕连累大伙儿。他瞥见张大山扛着锄头过来,又提高嗓门,要是硬发,万一被查出来,您家的工分本儿可就...哎,不说了不说了。
张大山黑着脸进了屋,门帘一掀带进股冷风:真断了?
大山哥你看。杨靖掀开柜盖,露出底下空荡荡的票夹,前儿刚交了五张布票给五保户,剩下的...都烧了。他指了指灶膛里没烧尽的纸片,留着是祸害。
张大山盯着那堆纸灰看了半晌,突然转身往外走。
当晚队部门口就贴出告示,用红漆写得老大:生产队紧急调配,优先保障五保户、产妇家火柴肥皂——张大山
杨靖蹲在墙根儿乐,看几个半大孩子踮脚念告示,唾沫星子喷在冻硬的红漆上:瞧见没?
这叫官面儿上的台阶,咱们退一步,队里就得上前顶一步。
第三夜月亮像块冻硬的馕饼。
狗剩裹着他娘的灰布衫,揣着张皱巴巴的火柴票摸出屯子。
杨靖塞给他两块水果糖:记着,见着西屯王婆就说拿糖换山菌,她要问票,你就咬着糖不松口。
狗剩猫着腰往西屯跑,雪地踩出一串小脚印。
快到王婆家篱笆时,他故意踢到块石头,喊得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