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金,透过紫檀木雕花窗棂,将斑驳光影投在金砖铺就的地面。朝堂之上,檀香袅袅,青烟盘旋,与晨光交织成一道朦胧的纱幔。文武百官依品阶而立,朝服上的补子在晨光中闪烁着各色光芒,孔雀、仙鹤、麒麟……仿佛一池静水中各色锦鲤,暗流涌动。皇帝高坐龙椅,神情凝重,目光如炬,扫视着脚下这满朝文武。
靖王,海疆不宁,朕心难安啊!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如雷霆滚过金殿,余音在高耸的殿顶回荡,震得殿角悬挂的铜铃微微颤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这句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冷水,让原本稍稍平息的朝堂再次暗流涌动。所有目光,或期待,或审视,或担忧,或忌惮,齐刷刷聚焦于墨临渊一人之身。他站在殿中,身姿挺拔如松,玄色亲王常服上的暗金蟠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沉稳的光泽,腰间羊脂玉佩垂下的流苏随着他微不可察的呼吸轻轻晃动。
墨临渊并未立即回应,他缓步上前,靴底与金砖接触发出沉稳的声响,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跳的间隙。他在距离龙椅三丈处停下,撩起衣袍,单膝跪地,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他没有急于抬头,而是让这个姿势维持了片刻,如同一块磐石沉入深潭,不惊波澜。
臣墨临渊,叩见吾皇万岁。声音清越,如山涧清泉击石,穿透了殿内的凝滞。
皇帝微微颔首,目光如炬:爱卿平身。近日东南海岸频频遭袭,水师船只被毁,漕运中断,百姓流离失所。朕连日来夜不能寐,思及此,心中如刀割。
墨临渊缓缓起身,目光平静如水,声音却似利剑出鞘:陛下,海疆之患,臣已听闻。海盗猖獗,非一日之寒,其能伏击水师,劫掠漕运,可见其绝非寻常流寇,必有严密组织,甚至可能……他话语微顿,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太师方向,……与内陆有所勾连。若不彻底根除,恐成国之大患。
殿内一片寂静,连呼吸声都似乎被压抑。太师赵明远身着紫袍,面容保养得宜,眉宇间却隐有阴霾。他站在文官首位,双手捧着象牙笏板,指节微微发白。他的目光与墨临渊在空中短兵相接,又迅速错开,仿佛两把无形的利剑在半空交错,擦出无声的火花。
皇帝听罢,眉峰紧蹙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,发出轻微的嗒、嗒爱卿所言,深得朕心。只是,东南局势复杂,水师疲敝,地方官员或能力不足,或心存顾虑,朕需要一位能统筹全局、破旧立新之人,前往整顿。
太师赵明远终于出列,声音沉稳,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:陛下,臣以为,剿匪之事,当以地方为主,中央辅助。骤然派遣钦差,恐引起地方震动,反而不利于稳定。不如加强当地水师,拨付军饷,循序渐进。
墨临渊侧目而视,唇角微扬,似笑非笑:太师所言极是。只是,据臣所知,过去三年,朝廷已先后拨付东南水师军饷共计三百万两白银,却未见水师实力有何提升。反倒是海盗之患,愈演愈烈。其中缘由,恐非循序渐进四字可以概括。
殿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。太师脸色微变,声音略显僵硬:靖王此言,可有真凭实据?还是仅凭道听途说?
真凭实据自有,只是不宜在朝堂广议。墨临渊语气平静,太师若有兴趣,臣可私下详谈。
皇帝抬手制止了这场即将升级的争论,目光灼灼地看向墨临渊:靖王,朕欲命你为钦差,总揽东南沿海一切军政要务,统筹海防,剿抚海盗,必要时,可先斩后奏!你可能为朕,为这天下百姓,解此忧患?
先斩后奏四个字,如同惊雷,再次震撼朝堂。这是何等巨大的权柄!太师垂下的眼帘猛地一颤,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。几位与太府寺或东南盐铁利益攸关的官员,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墨临渊深吸一口气,殿内檀香的芬芳与金砖的冷香交织,萦绕在他鼻尖。他再次撩袍,单膝跪地,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声音斩钉截铁,掷地有声:臣,墨临渊,领旨!定当竭尽全力,扫清海氛,以安陛下之心,以慰黎民之望!
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最郑重的承诺。这份沉稳与担当,让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。
好!好!朕信你!皇帝连道两声好,随即目光转向云舒,昭宁郡主。
云舒闻声,从容出列,裙裾如水波荡漾,敛衽一礼:臣女在。
殿内众人的目光随之聚焦于这位年轻的郡主。她身着浅青色宫装,发髻简单,只簪一支白玉簪,却难掩其清雅气质。自她入京以来,献农具改良之法,制疫苗解疫病,种种奇技令人惊叹。此刻,她站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,却不显丝毫怯懦,反而气度从容,如松如竹。
你屡献奇策,于工于农于医,皆有建树。此次靖王南下,海防建设,器械革新,乃至军士百姓疫病防治,皆需仰仗你的才智。皇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,朕特许你以技术参赞之身份,随靖王一同前往东南,所需人手、物资,可凭钦差手令,就地调派,各地方官员需全力配合。
这是将云舒正式纳入朝廷行动的体系,给予了她在东南地区极大的行事自由和资源调配权。相比墨临渊的军政大权,这份授权更侧重于技术与后勤,精准地契合了她的能力。
云舒抬起头,目光清澈坚定,与皇帝对视:陛下,臣女有一事相询。
皇帝略显惊讶:但说无妨。
东南沿海,潮汐洋流复杂,海况多变。臣女虽有所涉猎,但未亲临实地,恐有疏漏。臣女请求,允准臣女带几名精通海图与潮汐的匠人同行,并准许臣女在抵达后,先行勘察海岸线,再行规划。她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显示出极强的专业性。
皇帝略作思忖,颔首道:准。一切以实效为要,靖王会全力配合你。
云舒再次行礼,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与推诿,只有一片清澈的坚定与跃跃欲试的锋芒:臣女领旨!必当倾尽所学,助王爷稳固海防,守护一方安宁。
她没有说什么不负皇恩的套话,而是将目标直接指向稳固海防守护安宁,这朴实却充满力量的承诺,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。
殿外,晨钟声悠扬传来,与殿内檀香袅袅相得益彰。阳光已从窗棂斜射入殿,照亮了龙椅上的皇帝,也照亮了殿中两道年轻的影子。这一刻,历史仿佛在此刻凝固,将要开启一段波澜壮阔的征程。
退朝的钟声响起,百官怀着复杂的心情鱼贯而出。墨临渊与云舒并肩走在最后,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长,交织在一起。穿过厚重的宫门,远离了朝堂的喧嚣与窥探,云舒侧过头,看着墨临渊棱角分明的侧脸,轻声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昂扬与坚定:王爷,我们的战场,转移到海边了。
墨临渊脚步未停,只微微侧首,目光深邃如海:是啊,海边。不过,舒儿可曾见过真正的海?
云舒摇头,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:只在书中读过,海水共长天一色潮来天地青。听说那海风咸涩,浪涛如雷,不知是否如此?
墨临渊唇角微扬:比我想象的更要壮阔。记得十年前,我随水师出海剿匪,曾见过鲸鱼跃出海面,如同小山一般。也见过暴雨将至时,海天相接处乌云压顶,电闪雷鸣,仿佛天地都要倾覆。
云舒听得入神,脚步不自觉放缓:那……你怕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