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往苦泉寨的路途,远比想象中更为崎岖艰难。车辆只能行驶到山脚小镇,剩下的路程,全靠双脚攀爬。茂密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,湿滑的青石板路蜿蜒向上,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气,偶尔传来不知名鸟兽的啼鸣,更添几分幽深与寂寥。
小满一行人,在两名熟悉地形的寨中猎人带领下,跋涉了整整一天,直到日头西斜,才在群山环抱的一处洼地,看到了苦泉寨的轮廓。
与其说是寨子,不如说是一片即将被时光和丛林吞噬的废墟。几十栋歪歪斜斜的吊脚楼大多已经破败不堪,茅草顶塌陷,木板墙壁腐朽,只有寥寥几栋还勉强维持着人烟的气息。寨子中央有一口看起来早已干涸的石砌水池,旁边立着一根斑驳的图腾柱,雕刻的图案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。
一股浓重的、近乎实质的衰败与暮气,笼罩着整个寨子。
“这里……真的还有人住吗?”赵启明看着眼前的景象,忍不住低声问道。他带来的特事科队员也暗自警惕,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装备上。这里的死寂,让人心生不安。
阿贵叔皱着眉头,嗅了嗅空气:“有烟火气,很淡。还有人,但不多,而且……气息很沉。”
引路的猎人指着寨子最边缘、靠近一处陡峭山壁的一栋相对完整的吊脚楼,低声道:“那边,吴老……就住那里。我们上次来收山货,也是好几年前了,他那时就一个人。”
小满顺着方向望去。那栋吊脚楼孤零零地立在那里,仿佛与整个寨子的衰败融为一体,却又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坚韧。她的胸口,黄金锁片传来一阵沉闷的悸动,不是尖锐的刺痛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如同背负着巨石般的压抑感。锁片上,一道原本就比其他裂痕更深、颜色更暗红的痕迹,此刻正微微散发着温热。
那是属于吴念祖的业力裂痕。它感应到了。
“过去看看,大家小心。”小满深吸一口气,率先向那栋吊脚楼走去。
越靠近,那股沉郁的气息就越发明显。楼前的空地上,晾晒着一些处理过的竹篾和半成品的竹篮、竹篓,手艺精湛,但都透着一股冷硬的味道。楼门虚掩着,里面一片昏暗。
“请问,吴根生老先生在家吗?”阿贵叔上前,用当地方言扬声问道。
里面寂静无声,只有山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。
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众人以为没人的时候,一个极其嘶哑、苍老,仿佛砂纸摩擦树干的声音,从门缝里幽幽传出:
“外乡人……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……走吧。”
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。
小满上前一步,她能感觉到锁片的悸动与门后的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。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而尊重:“吴老先生,我们来自雾隐寨,姓龙。这次冒昧前来,是想了解一些……很多年前的旧事,并无恶意。”
“龙?”
门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虽然依旧嘶哑,但那冰冷的漠然瞬间被一种尖锐的东西刺破,仿佛是沉寂的火山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,透出底下灼热的岩浆。
“哐当!”一声,虚掩的木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一条更大的缝隙。
一张布满深深皱纹、如同老树皮般的脸,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。他的头发几乎全白,杂乱地纠结着,身形佝偻,靠着一根磨得油亮的竹杖支撑着身体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普通老人的浑浊,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、积郁了太多岁月与痛苦的寒冰,此刻,寒冰之下,正燃起一点幽暗的火星。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,瞬间掠过阿贵叔和赵启明等人,最后死死地钉在了小满身上,更准确地说,是钉在了她胸口那即便隔着衣物也能隐隐感知到波动的黄金锁片上。
“龙……家……的……人……”他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种几乎要压抑不住的、翻涌了数十年的恨意,“还有……那……东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