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伦的眼神闪动了一下,似乎在咀嚼儿子的话。
“淹神赐予我们‘逝者不死,必将再起’的箴言,”攸伦的声音微微提高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与那古老存在共鸣的笃定,“但淹神没有说,再起必须用过去的方式!也许…用更好的铁造更坚固的船,用更聪明的办法换来堆满仓库的粮食,用更强大的力量让所有嘲笑铁群岛的人闭嘴…...这才是淹神在这个时代,真正想让铁民展现的‘再起之势’!这难道不比抢几袋金子、抓几个奴隶更能彰显淹神的荣光吗?”
科伦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。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。淹神…...新方式?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幼子。
“父亲,我们不需要立刻解放所有奴隶。但我们可以先在派克城,在您的眼皮底下,选几个矿坑或盐场试试。给那些最勤劳、最听话的奴工一点希望——比如,干满五年无过错,或者学会一门手艺,就能成为自由民,甚至分一小块贫瘠的地自己耕种?让他们看到奔头,他们会比鞭子抽着干得更卖力!等派克城的矿盐产量真的提高了,仓库堆满了,其他岛上的领主们,难道不会眼红吗?他们会自己跑来问您怎么做到的!”
“古道……‘付铁钱’是祖先的荣耀,一下子全扔掉,就像把老祖宗的骨头扔进海里,大家当然受不了。但我们可以……变一变?”攸伦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,“比如,规定长船不能抢七大王国挂着领主旗帜的商船?这能少惹很多麻烦。但石阶列岛那些海盗窝、奴隶湾那些运送‘活货物’的船……抢他们!这不叫背弃古道,这叫‘清理大海的垃圾’,是淹神也会赞许的正义之举!抢来的东西,一部分分给船员,一部分交给您……用来买粮食、木头,甚至请好的铁匠回来教我们的人!这叫‘用敌人的血,养壮我们的根’!”
“七神修士……”攸伦微微摇头,“强扭的瓜不甜。淹神在铁群岛住了几千年,不是说请走就能请走的。与其让他们登岛惹得淹人祭司们跳脚,不如……我们派几个聪明的淹人学徒去旧镇学城?”逆向思维,主动出击。“让他们去学学怎么记账、怎么造船、怎么治病!等他们学成回来,他们就是淹神和知识结合的最好证明!他们说的话,铁民更愿意听!这比十个七神修士站在码头上念经有用多了!”
“开放港口是金点子,父亲!”攸伦语气带着真诚的推崇,“但要让船敢来,光打开门不够,得让他们相信,进了门不会被剁成鱼饵。我们可以先做两件事:第一,在派克港划出一小块‘安全区’,由您最信任的卫队看守,任何敢在安全区动刀枪的铁民,按背叛家族论处!第二,找一两家和我们做过几次盐铁交易、胆子大点的商人,给他们特别的保护和极低的税,甚至允许他们在安全区开个小货栈。让他们把‘在铁群岛安全交易’的消息带回去。一传十,十传百,总会有要钱不要命的商人愿意试试。只要有一艘船安全地满载而归,比我们喊一百句‘我们改了’都管用!”
攸伦说完,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。书房里只剩下壁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隐约的轰鸣。他仰头看着父亲,那双异色的眼睛清澈而坚定,等待着裁决。
科伦·葛雷乔伊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幼子。疲惫似乎从他脸上褪去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混杂着震惊、复杂、重新燃起的希望以及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。这个孩子……他的想法如此清晰,如此……狡猾,却又如此切中要害。他指出的问题,正是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地方;他提出的路径,虽然缓慢,却似乎更可行,更少引发毁灭性的反弹。
“这些……”科伦的声音有些沙哑,他缓缓走到书桌后坐下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“是你自己想出来的?还是谁教的?”他问出了关键问题。
“莉莎告诉我,改变人心像煮一锅老汤,急火会烧糊,文火慢炖才能入味。她的这句话点醒了我,之后自己想了很久很久。”攸伦诚实地回答,“我想帮您,父亲。我不想看到您天天被他们气成这样,也不想看到铁群岛永远穷下去。”
“莉莎?那个会七种语言的小侍女么。”科伦长长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又重重地吐出,仿佛要把胸中的积郁都排空。他靠在椅背上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永远躁动不安的大海,但这一次,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的东西。
“文火慢炖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像是在咀嚼一块坚硬的腌肉,试图品出新的味道。“或许……是比我这把老骨头硬撞礁石,要聪明一点。”他看向攸伦,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、带着赞许的微笑,“这碗慢炖的汤我会尝尝看。”
虽然科伦大王没有立刻拍板决定,但这句默许,攸伦知道父亲已经听进去了,正准备出门的时候,科伦突然说道:“从明天开始,你跟我一起去议事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