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克岛高耸的礁石堡垒深处,一间石室被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勉强驱散着铁群岛特有的阴冷湿气。
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纸的陈旧气息、墨水的微涩,还有海风永远无法彻底洗净的淡淡咸腥。
这里是派克岛学士的栖身之所兼小小书库。
三岁的攸伦·葛雷乔伊正坐在一张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橡木椅上,双脚悬空,他身上裹着厚实的羊毛衫,衬得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更加白皙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那双眼睛:左眼如深不见底的古井,吸纳着室内的光线,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然的墨黑;右眼则是风暴前夕海面般冰冷的蔚蓝,清澈得惊人。
“铁群岛一直都是七大王国最贫瘠的领地。“派克岛的老学士,克莱贡,一个须发皆白、背脊微驼、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人,正站在他身旁,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惊疑不定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:“但我们的祖先用长船丈量出了比维斯特洛更辽阔的疆域。“
“来,今天让我们认识一下伟大的葛雷乔伊家族纹章,好吗?”
克莱贡学士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边缘磨损、颜色发暗的厚羊皮纸。
纸上的图案带着一种逼人的凶蛮气息:一只狰狞的海怪,盘曲的粗壮触手布满吸盘,仿佛随时要破纸而出,将一切拖入深渊。厚重的鳞甲覆盖着身躯,头颅上两只眼睛——一只深邃如无星之夜,另一只冰冷如风暴前夕最凛冽的海水——正炯炯地凝视着观者。纯粹的黑底上,唯有这海怪是用闪亮的金线精心描绘,在昏暗的光线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威严。
“看啊,这就是‘金色海怪’,”克莱贡学士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敬畏,轻轻抚过羊皮纸,“它是力量的象征!是我们铁种能在波涛之下呼吸、搏杀、统治的证明!大海是我们的猎场,海怪就是我们自己!”他努力让声音充满孩童能理解的激情。
“我们葛雷乔伊家族,”克莱贡的声音继续流淌,试图将小主人的神思拉回,“是灰海王的后裔!灰海王,你知道吗?那是比维斯特洛大陆上的森林之子还要古老的伟大存在!传说中,他迎娶了美人鱼为妻,统治着所有波涛之下的王国!他的血脉,就在我们的血管里奔涌!”学士的语气斩钉截铁。
克莱贡学士缓缓展开一幅泛黄的地图,铁群岛的地图,对照着地图向攸伦缓缓讲解着铁群岛的悠久历史。
铁群岛位于铁民湾,在维斯特洛大陆西境的日落之海中,向东可直抵三叉戟河与颈泽。铁群岛像被撕碎的锁链散落在日落之海,群岛主要由三十一个岛组成,七座主岛周围环绕着二十一个小岛。七个主岛,分别是派克岛,大威克岛,老威克岛,哈尔洛岛,盐崖岛,黑潮岛和橡岛。二十一个小岛中的一些被用于牧羊,还有一些无人居住。
派克岛如同指向大陆的断矛,其上的派克城矗立在三座海蚀柱支撑的危崖之上;大威克岛的火山口仍在冒烟,老威克岛上的灰海王大厅遗址比瓦雷利亚还要古老;哈尔洛岛像搁浅的鲸鱼,盐崖岛则布满蜂窝状的洞穴,黑潮岛是布莱克泰斯家族领地;橡岛旧译奥克蒙岛,铁国王霍尔家族的统治治时期,商人和贸易船队来往于橡岛和兰尼斯港、旧镇甚至是自由贸易城邦之间,为铁群岛带来了无法想象的财富。
他拿起一支炭笔,开始在另一张粗糙的羊皮纸上勾勒。“看,攸伦小主人,这就是我们的铁群岛。”他画了几个歪扭的圆圈,像一串散落的石子,“最大的这个,是我们的家,派克岛。其他的是大威克、老威克、哈尔洛……”他的手指在代表哈尔洛岛的圆圈上重重一点,“强大的哈尔洛家族。他们拥有最好的船坞,能造出劈开风暴的‘长船’!”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强调。
“还有这里,大威克岛,”克莱贡的炭笔指向另一个稍大的圆圈,语气添了一丝谨慎,“住着古柏勒家族。他们是‘黑血’古柏勒的后代,古老,非常……骄傲。他们看重传统。”他避开了“传统”的具体含义,只在旁边画了个简略的船锚。
“这里,老威克岛,”炭笔移动,“是卓鼓家族的领地。‘选王会’!知道吗?在很久很久以前,铁群岛的大王不是生来就做的,是所有船长在选王会上推举出来的!卓鼓家族主持着这个古老的仪式。”学士的语调带着对荣光的追忆。“还有这里,黑潮岛,布莱克泰斯家族,”他在那位置画了一道波浪,“他们是淹神最忠实的仆人,是海浪中最无畏的战士!”
最后,炭笔落在一个孤零零的小点上,位于大威克岛西侧的尖端。“孤灯堡,法温家族。他们……”学士顿了顿,似乎被无形的海雾哽住,“很特别,很少离开城堡,像海上的迷雾一样神秘。”他画了一个小小的灯塔符号。
这张由粗糙线条和象征符号构成的“地图”,在攸伦眼中就是世界的雏形。派克岛是核心,其他岛屿是环绕的明礁暗石。那些名字——古柏勒、卓鼓、布莱克泰斯、法温——如同海图上标注的险滩,带着克莱贡学士语气中难以言喻的重量,沉甸甸地压入他初生的认知。它们与“力量”、“骄傲”、“古老仪式”、“虔诚信徒”、“神秘”这些沉重词汇紧紧捆绑。
“领主们,”克莱贡学士总结道,试图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,“就像海怪伸向四面八方的触手,必须紧紧抓住属于葛雷乔伊的礁石,铁群岛这艘大船才能稳稳航行在风暴之中。”
“科伦大人今早又和船长们争吵了。“克莱贡学士叹了口气,手指骨节敲在兰尼斯港的位置,“第三次提出要组建商船队,第三次被反对。“
攸伦的指尖划过地图上铁群岛与大陆间的海域。他记得父亲科伦·葛雷乔伊的改革计划:用铁矿石贸易取代劫掠,用码头税取代“付铁钱“,甚至提议在派克城修建七神雕像以改善与大陆关系。这些想法在铁民眼中比异鬼更可怕。
“卓鼓家族说这是对淹神的亵渎。“学士低声道:“昨天有渔民在派克城码头刻下'强取胜于苦耕'。“
攸伦点了点头,淡淡道:“这是我们葛雷乔伊家族的箴言……“窗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。攸伦知道这句刻在葛雷乔伊家族灵魂里的箴言——他们相信淹神创造铁民就是为了夺取弱者的财富。
但在此时,正值父亲科伦葛雷乔伊提出改革:以贸易取代劫掠的当下,在码头刻下葛雷乔伊家族的箴言可不是什么恭维,而是指向葛雷乔伊家族的铁矛,嘲讽指责科伦葛雷乔伊背弃了家族誓言,背弃了铁群岛的传统,背弃了铁民铁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