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天佑把保险柜的门关上,顺手按了两下把手确认锁死。
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,是孙连城发来的消息:
三方碰头会已经安排好,明天上午九点,市场监管、税务、财政的人都会到场。
他刚把手机翻过去,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。
侯亮平大步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叠文件,直接拍在办公桌上。
纸张边缘因为用力过猛翘了起来。
“你这份环保整顿方案,会让京州Gdp倒退三年。”他说,声音很硬,“现在不是搞理想主义的时候。”
祁天佑没站起来,也没说话。
他只是慢慢摘下眼镜,用中指推了推镜框,然后把眼镜放在桌上。
他的动作很稳,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。
“讲真,侯处长。”他开口,语气平静,
“过去五年,京州名义高新企业增长47%,实际用电量下降18%。这些公司不生产,只申报补贴。”
他说完,打开电脑,调出一张图表。画面切到全屏,红蓝两条线走势完全相反。
“南区工业园七家企业,申报产能全省第一,纳税额排倒数第三。
你说它们是在创造经济,还是在吃财政?”
侯亮平冷笑一声:“那你打算怎么收场?工人失业谁负责?
招商引资停滞谁担责?
外面已经在传,说京州要搞一刀切,投资环境恶化。今天下午就有两家企业撤了入驻意向书。”
祁天佑合上电脑,站起身。
“干部要下地,政策要见血。”他说,
“短期阵痛不可避免。但如果继续纵容虚假繁荣,五年后我们面对的就是系统性崩塌。”
他走到窗边,没有拉开窗帘,只是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和侯亮平的身影。
“你是查案的好手,但治市不能只靠清贪官。结构不改,换十个领导也没用。”
空气静了几秒。
侯亮平的脸色变了。
他盯着祁天佑,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。
“所以你就拿整个城市的经济当赌注?”他声音压低,“就为了证明你是对的?”
“我不是在证明什么。”祁天佑转过身,
“我在做事。那些企业骗补的钱,够建三所小学、两座污水处理厂。
它们占着园区指标,真正想落地的项目进不来。这不是整顿,是腾地方。”
“可你有没有考虑过节奏?”侯亮平往前一步,
“一步步来不行吗?非要一次性公布名单,搞得风声鹤唳?你这是在制造恐慌。”
“拖延就是纵容。”祁天佑摇头,
“昨天批下来的试点方案,今天就能执行。如果等舆论发酵、利益方串联,明天还能不能推进?”
“那你至少该提前沟通!这是程序问题!”
“我已经按规定流程提交材料,通过了审批。”祁天佑看着他,
“程序走完了,执行就不能再拖。等,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。”
侯亮平沉默了几秒,忽然笑了下。
“你还记得咱们在汉大的时候吗?
你说最讨厌两种人,一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清流,一种是打着改革旗号瞎折腾的激进派。”
“我记得。”祁天佑点头。
“你现在像哪一种?”
“都不是。”祁天佑说,“我是那个必须把事做成的人。”
侯亮平盯着他看了很久,最后抓起桌上的文件,转身就走。
临出门前,他停下脚步,背对着祁天佑说了一句:“走着瞧。”
门被摔上,震得墙上的制度牌轻轻晃了一下。
祁天佑没动。
他重新坐回椅子,打开笔记本,在今日记录的最后一行写下:
阻力不止于赵家,亦存于同行者盲区。
写完这句话,他合上本子,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。
那里压着一张打印纸,是刚刚签批的试点方案复印件。他抽出镇纸,把纸角压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