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立冬冷笑一声,眼神扫过祁天佑的胸牌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:
“一个科级干部,也敢在这儿对省级项目指手画脚?你知道这个项目背后,多少企业等着开工、多少工人等着吃饭吗?”
“我知道。”
祁天佑的声音很稳,却让会场瞬间静下来,
“我知道它能让某些人的账户多几笔不明进账,也知道它能给某些人的政绩册添上一笔。
但我更知道,三年后如果下游村民喝的水致癌、种的地绝收,第一个被拉出来问责的,就是今天在审批表上签字的人。”
他点开平板里的文件,大屏上立刻跳出《党政领导干部生态环境损害责任追究办法》的全文,其中 “终身追责” 四个字被标成了红色,像烙印似的扎眼。
“从今天起,光明区所有产业项目,一律实行环保一票否决制。”
孙连城深吸一口气,声音比刚才稳了不少,他的手不再发抖,目光扫过全场时带着决绝,
“不管项目能带来多少 Gdp、多少税收,只要踩了生态红线、数据造假,或者存在重大污染风险,一律不批。
我已经把议案提交区委常委会,明天就上会讨论。”
会场瞬间炸了锅。
“这不是懒政是什么?”
“拿环保当借口,就是不作为!”
“上面要的是经济增速,你搞这套,出了问题谁给你兜底?”
祁天佑环视一圈,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:
“没人需要兜底,因为兜底的不是某个人,是制度。
《追责办法》写得很清楚:谁决策、谁签字、谁负责,终身追责。不想被追责,就别碰生态红线 , 就这么简单。”
他走到会议桌中央,放下一叠打印好的文件,最上面那份的标题格外醒目:
《生态环境保护履职承诺书》。
“建议每位分管领导都签一份”,祁天佑的手指在 “履职” 两个字上顿了顿,眼神扫过在场的人,
“不是走形式,是提醒大家,咱们手里的权力,是用来给老百姓干事的,不是用来给自己闯祸的。”
没人接。文件摊在桌上,白纸黑字像在无声地追问。
赵立冬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:
“这个项目我亲自督办,绝不可能因为一段野视频就搁置!” 他指着孙连城,语气里满是怒火,
“你们这种极端环保主义,就是在破坏营商环境,我要直接向省委反映!”
说完,他扯过椅背上的外套,甩着袖子就往外走,身后的两名处级干部慌忙抓着文件袋跟上,脚步声乱得像逃兵。
门关上的瞬间,祁天佑收起平板,冲孙连城轻轻点了点头,— 那是只有两人懂的信号。
散会后的人群陆续离开,有人路过会议桌时,还会下意识地绕开那叠承诺书。
孙连城独自留在会场,盯着墙上挂的 “难得糊涂” 书法看了很久。
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把 “糊涂” 两个字晒得发白。
他伸手取下相框,撬开背板,把那张宣纸对折再对折,塞进抽屉最深处。
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 A3 纸,抚平了贴在相框里,正是《党政领导干部生态环境损害责任追究办法》的全文,“终身追责” 那部分用红笔圈了出来,重新挂回墙上时,纸面的边角还带着新打印的温热。
祁天佑刚走到走廊拐角,手机就震动起来,是纪委的加密号码。
他按下接听键,听筒里立刻传来柳小叶的声音,带着一丝急促:“赵立冬刚去省委档案室,调阅了你导师高育良近三年的行程记录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 祁天佑脚步没停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指尖又触到了口袋里的翡翠扳指,
“他早知道我在查化工园的事,现在急了,肯定要找靠山。”
“你自己小心,别被他抓住把柄。”
“我一直很小心。” 他说完,挂断电话,抬头望向省委主楼的方向。
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,他摘下眼镜,用袖口擦了擦镜片,重新戴上时,嘴角微微扬起 ,
那不是轻松的笑,是带着韧劲的笃定。
前方台阶上,政策研究室的王主任正快步走来,手里的文件夹紧紧攥着,看见祁天佑就迎上来,声音压得很低:
“祁科长,高书记在办公室等你很久了,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。”
祁天佑点点头,跟着王主任往主楼走。皮鞋踩在台阶上,每一步都很稳 ,他知道,接下来的路,只会更难走,但有些底线,一步都不能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