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把自己架成靶子,等风向变了,靶子自然会变成旗帜。
可问题是,他能不能撑到风向转的那天?
“可我怕…… 撑不住。”
这三个字终于从喉咙里滚出来,轻得像声叹息,却重得压垮了他最后一点伪装。
祁天佑没说话,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解锁屏幕时,指纹识别的光映在他脸上。
他点开一段录音,嘈杂的背景音先飘出来。
像是某次饭局后的闲谈,杯盘碰撞声里,一个熟悉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那是省厅分管环保的王副厅长,孙连城上个月还跟他汇报过工作。
只听王副厅长对着身边人笑道:
“…… 你们别觉得孙连城傻,他那是心里有数。真要是扛住了这波压力,将来省委组织部考察干部,这就是最硬的政绩。”
“不怕得罪人,敢担当,关键时刻顶得上 。这种人,迟早要动位置。”
录音戛然而止,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。
祁天佑收起手机,指尖在桌沿敲了敲,语气还是淡的,却多了点温度:
“你不是一个人在走夜路。”
“我在帮你听风。”
孙连城盯着桌上的茶杯,久久没动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抬起手,把西装内袋里的救心丸掏出来 ,
他犹豫了几秒,最终还是把药瓶塞回内袋,动作比刚才坚定了许多,仿佛在封存一段不敢面对的过往。
他抬起头,“那…… 我把环保台账重新梳理一遍,把整改前后的对比数据做细,等着督查组来查。”
声音不算高,却没了之前的犹豫,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祁天佑嘴角终于扬了扬,举起自己的茶杯:
“这才像个想干事的区长。”
两只瓷杯轻轻碰在一起,“叮” 的一声脆响,茶汤在杯里晃了晃,映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。
晨雾散了,天空蓝得干净。
十一点零五分,祁天佑起身离席。
他伸手理了理风衣袖口,那里藏着张折叠得整齐的小纸条,纸条上的三个词被指尖焐得发潮:
监察联动、舆论倒逼、程序破局。
这是他过去七十二小时里布下的局,从大风厂的材料到孙连城的处境,每一步都算准了,如今终于撬动了最关键的那枚棋子。
他走出茶室,脚步稳健,风衣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阵微风,身影很快融进老街的专车里。
回头看向自己刚离开的包厢方向,不禁嘀咕道,“诸君,且听龙吟吧。”
突然,像是想到什么,祁天佑再次看向自己的司机,
“诸君,你这个姓有什么说法吗? ”
听到祁天佑的询问,司机诸君如尘回头答道,
“教授,据说我这一脉是诸葛武侯的后裔,
当时诸葛武侯六出祁山之际,心有所感,就把我们这一支分出来了,以免被一网打尽。
因为寄希望我们行事仍如君子一般,所以诸葛改为诸君。”
听到诸君如尘的回答,祁天佑不禁嘀咕,‘君子吗?如今的我,还算君子吗?’
……
包厢里,孙连城还坐在原位。
他翻开随身携带的黑色文件夹,里面夹着的环保整治资料已经翻得卷了边。
企业名单上画满了红圈,整改时限旁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,监测报告上还留着他昨夜的笔迹。
指尖划过这些曾让他彻夜难眠的纸张,此刻竟生出几分实实在在的掌控感,不再是之前的手足无措。
他掏出手机,拨通了区环保局局长的号码,语气里没了半点迟疑:
“明天上午九点,在区政府三楼会议室开专项推进会。所有涉污企业的负责人必须到场,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“我要亲自跟他们讲政策,定责任,谁要是还想拖,就别怪我不讲情面。”
电话挂断,他望着窗外的天空 。
那片蓝没有一点杂质,连朵云都没有。
他对着天空轻轻说了句:“也许…… 真的可以不一样。”
没人听见这句话,可政策的齿轮,却在这一刻悄然转了起来,带着新的力量,朝着光亮的方向,重新启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