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窗外,山水庄园的最后一盏暖黄灯火终于掐灭在夜色里。
祁天佑侧头对副驾的祁同伟沉声道:“明天环保突击查矿,我们得提前进局子候着。”
灰色大众的车灯刺破郊区的薄雾,引擎声压得极低。
三个小时后,祁天佑站在了汉东省检察院三楼会议室的门口。
炭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,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,袖扣是暗银底子刻的甲骨文 “格物致知”,在日光灯下格外明显。
门被他推开时,里面已经坐了七八名检察官,侯亮平坐在主位旁,指节捏得发白的文件被他攥在手里,抬头看见祁天佑的瞬间,眼神骤然一沉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
侯亮平把文件 “啪” 地摔在桌上,“祁助教,你解释解释。”
“过去三个月,你跟赵瑞龙、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、还有那个‘赵德汉二世’的包工头见了十七次,哪一次是经过组织批准的?”
祁天佑没坐,也没急着辩解。
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黑色小羊皮手套,接着,他用中指推了推银边眼镜 。
这个动作让侯亮平的眼皮猛地跳了跳,当年在高育良的课上,祁天佑每次要反驳教授观点时,都会做这个动作。
“讲真,我很好奇。”
祁天佑终于开口,“你现在查的是我,还是他们?”
全场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,瞬间又停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 侯亮平皱紧眉,指节又用力了几分。
“我说,你手里这份‘接触统计’,是不是只算了我见了谁,却没标清楚 ,这些会面是在京州茶楼的公开雅间,还是在中纪委培训中心的监控底下?是我单独见的,还是有矿上的老工人作陪?”
祁天佑从公文包抽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深棕牛皮笔记本,封皮上汉东大学的烫金校徽已经有些褪色。
他翻开第一页,纸页边缘泛着毛边,
“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这三个月的公务行程、通话录音、手机定位全调出来?”
“包括我上个月在京州‘茗香阁’跟老矿工‘老陈’谈矿难赔偿那天,你们反贪局的人,当时就在隔壁包间监听‘清渠’行动,对吧?”
后排一个年轻检察官手里的钢笔 “当啷” 掉在地上,滚出老远。
侯亮平的脸色终于变了。
“清渠” 是针对赵德汉非法采矿的秘密监听行动,全程只有反贪局核心几人知晓,连省纪委都没通报。
祁天佑没停,指尖在笔记本上划过一行行字迹:
“讲真,一个人有没有问题,不该看他见了谁,该看他留下了什么。”
“我祁天佑的银行卡里,没有一笔不明入账;我签过的所有学术调研表,没有一份违规审批。”
“反倒是我去年提交的三条线索,让中央环保督查组直接叫停了赵德汉名下三个非法矿点 。你们说我跟赵家勾结,可为什么我每次跟他们‘见面’,他们的生意就断一条线?”
没人接话。
侯亮平盯着他,突然冷笑:
“动机不能靠结果倒推。你一个连行政级别都没有的大学助教,凭什么去碰厅级干部的案子?”
“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反腐 —— 你这是越权!”
祁天佑也笑了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解锁时能看见屏保是他跟高育良的合影。
他没接数据线,直接把手机连了会议室的投影仪,电子屏上瞬间铺开全省矿脉分布图:
青蓝色的脉络上叠着暗红的 “异常热力点”,密密麻麻全挤在赵姓官员分管的京州西部山区。
“这张图,我熬了两个通宵整理的。”
他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那些红点,“不是为了立功,是为了搞懂一件事。”
“那就是为什么同样的‘土地流转政策’,在京州郊区就变成了强拆队破门,在光明区就能坐下来谈补偿款?”
“答案很简单:规则这些暗道一个个挖出来,摊在太阳底下。”
他转头看向侯亮平,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,看不清眼神:
“你说我没资格?可你有没有想过,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‘没资格’,才让某些人觉得官场是口黑锅,想怎么搅就怎么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