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创缝合完成后,医生出于谨慎,还是建议将这个取出的异物送去化验科做一个详细的病理分析,看看长期的异物残留和感染有没有引发更不好的病变。
陈默点头同意了,他心里也隐隐觉得,这旧伤发作得太过蹊跷和凶猛,背后或许另有原因。几天后,他去医院取化验报告,那位给他做手术的老医生特意把他叫进了办公室,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,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不易察觉的愤怒。
老医生把那份化验报告推到他面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其中的几行结论上,声音压低了,却字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陈默的心上:“陈先生,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,也……要恶劣得多。这块弹片表面,检测出了一种非常特殊的、复合性的化学毒素成分,这种毒素的特性极其阴损,它不像剧毒那样立刻致命,而是像蚂蚁啃噬大树,或者像滴水穿石那样,作用非常缓慢,但极其持久,难以察觉。
它会一点点地破坏周围的肌肉组织和神经,还会抑制免疫系统,导致伤口反复感染、久久不愈,并且会持续性地损害人的整体健康状况,长期消耗人的生命元气。根据它腐蚀的程度和对你身体造成的影响反推,这毒素绝对是在弹片进入你身体之前,就被人为地涂抹在上面的!”
老医生越说越激动,最后他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,语气沉重得几乎能让空气凝固:“给你取子弹的人,当年要么是个彻头彻尾、粗心大意的庸医,连最基本的清创和异物排查都做不好,要么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,“要么,他就是故意的,他明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,却故意留下了这个要命的东西,他压根就没想让你真正好起来,没想让你活下来!这是存心要你的命,而且还是用一种最折磨人、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!”
这番话,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,从陈默的头顶猛地浇了下来,瞬间让他浑身冰冷,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仿佛冻僵了。
他愣在原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医生后面又嘱咐了些什么注意事项,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他的整个世界,都在那一刻被这句残酷的结论彻底颠覆了。
他踉跄着走出医院,阳光刺眼,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。他下意识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,颤抖着摸向左边肩膀上那刚刚缝合好、还裹着厚厚纱布的伤口。
原来这些年偶尔的肩部酸痛、容易疲劳、免疫力下降,并不全是工作劳累所致,这个致命的毒物,这个阴险的陷阱,竟然从他受伤的那一刻起,就如影随形,像附骨之疽般潜伏在他的身体里,悄无声息地、一点一滴地蚕食着他的健康和生命。
而当年为他取出子弹、缝合伤口的人……他的思绪猛地被拉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混乱且痛苦的夜晚,父亲刚刚去世的巨大悲痛笼罩着他,自己又身负枪伤,意识模糊,剧痛难忍。
当时来处理伤口的,是父亲生前的一位老朋友介绍来的医生,据说技术很好,也非常可靠。
他当时完全沉浸在悲伤和伤痛中,对那位医生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感激……可现在,这冰冷的化验结果和医生的推断,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,无情地剖开了过往记忆的温情面纱,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、丑陋不堪的真相一角。
一个可怕的、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,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确定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:父亲的死,绝非意外!而自己当年侥幸捡回的这一条命,也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侥幸!
那双隐藏在幕后、操纵着一切的黑手,不仅在多年前冷酷地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,甚至还要用这种缓慢而隐秘的方式,将他这个可能存在的“后患”也一并彻底清除掉,斩草除根,以绝后患。
这深深的、彻骨的恶意,跨越了漫长的岁月,通过这一次旧伤的骤然发作和这块带着毒药的弹片,赤裸裸地、狰狞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。他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自己以及父亲的命运,早已被一张无形而巨大的、充满恶意的网所笼罩和控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