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推土机驾驶员惊恐地瞪大双眼,下意识地猛踩刹车。周围所有扭打、推搡、哭喊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骇然地看着那团扑向毁灭的人形火焰。
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几个离得最近的老工友和反应过来的村民,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!
他们用身体、用胳膊、甚至脱下沾满泥水的衣服,疯狂地扑打、撕扯、拖拽!
灼热的火焰燎伤了他们的皮肤,刺鼻的焦糊味令人作呕,但他们死死抱住那团燃烧的人体,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推土机履带前几厘米的地方硬生生拖了回来!
燃烧的李建国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水里,火焰被泥浆和扑打暂时压灭,但人已经烧得不成样子,蜷缩着,一动不动,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。
雨水冲刷着他焦黑的身体,和泥浆混在一起,一片狼藉。刚才还喧嚣震天的工地,瞬间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雨水砸在泥地上的啪嗒声,和远处推土机引擎无力的低喘。
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、被巨大罪恶和悲怆碾过的沉默。
混乱暂时被这惨烈的一幕按下了暂停键。特警的推进停止了,推土机熄了火,人群像被抽掉了骨头,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麻木的呆滞。
陈默站在冰冷的雨幕中,浑身湿透,他看着被紧急抬上担架、生死不知的李建国,看着周围一张张被绝望和愤怒扭曲的脸,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人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刚刚被推倒、还冒着缕缕青烟的废墟。砖石瓦砾、断裂的房梁、烧焦的家具残骸……一片狼藉。
他麻木地在废墟里翻找着,手指被尖锐的断木和碎砖划破也浑然不觉。突然,他的指尖触到一块坚硬、冰冷的东西。
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烬和湿泥,那是一块约莫半米高的陶瓷残碑!显然是被高温灼烧过,边缘已经变形发黑,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,但中间大部分居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。
碑面上,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!那些名字深深地镌刻在粗糙的陶土里,字迹清晰而沉重,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道无声的控诉!
陈默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名字,指尖沾着冰冷的雨水和灰烬,一个个辨认着——王长贵、张铁柱、赵有田……全是当年陶瓷厂里因接触钍矿渣而痛苦死去的工人!
他们的名字被偷偷刻在这里,成了这片毒地上无人知晓的墓碑!当他的目光移到石碑最顶端,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名字时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!
那三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:苏正林!苏玫的父亲!那个传说中在厂里“意外事故”中死去的技术员!
他的名字,刻在这块染血的纪念碑之首!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默的脸颊流下,滴落在冰冷的陶瓷碑上,冲刷着“苏正林”三个字。真相的碎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,在这片被强拆碾碎的废墟里,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