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没有说话，他的克洛诺斯之眼早已过载。在他的视野里，整个球形空间，就是一个巨大的、实时的世界编辑器。
穹顶的内壁，并非实体，而是一幅动态的、覆盖全球的全息地图。从【创世熔炉】的核心中，正有亿万道几乎看不见的、纤细如蛛丝的数据链，延伸出去，穿透了岩层，穿透了万米深海，链接到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。
地图上，无数个微小的光点被点亮，每一个光点，都代表着一个接收到指令的畸变体。
这些数据链，就是克洛hoc广播进化指令的“频道”。
而在地图的一侧，无数个实时监控窗口正在飞速闪烁着，展现着这场全球范围内的“强制升级”的成果。
一个窗口里，一只原本只懂得用蛮力冲撞的“刺脊兽”，它的独眼之中，混沌的疯狂正在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冰冷的、审视的目光。它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，甚至懂得用石头去试探一处流沙陷阱的深浅。
另一个窗口里，一群“潜猎者”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掠食者。它们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扇形包围圈，通过一种高频的声波进行着复杂的战术沟通，将一头比它们强大数倍的生物，活活地拖死、肢解。它们的配合，比人类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还要默契。
还有一个窗口，展现的是一片深海。原本只是随波逐流的发光水母，此刻却汇聚在一起，它们的生物电场被同步、增幅，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高压电网，轻易地将一头闯入的深海巨兽电成了焦炭。
智慧、协作、秩序……
所有畸变体，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，被剥离掉混乱的兽性，被注入了绝对的、高效的……逻辑。
“他在……格式化整个生物圈。”墨菲的声音充满了绝望，“这不是进化，这是……替换。用一套完美的、没有bUG的‘程序’，去覆盖掉所有‘随机’的生命。他要创造的不是一个新的种族，而是一个……遍布全球的、统一的……超级生物计算机。每一个畸变体，都是它的一个‘处理器’！”
而在这场席卷全球的巨变之中，零敏锐地捕捉到了最核心的变化。
那个新生的“母体”意识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成长。
他能“听”到它的思考。
起初，是如同婴儿般的、对世界的纯粹感知。【触觉：水压3200帕。温度：2.7摄氏度。】
很快，变成了基于数据的逻辑分析。【分析：‘刺脊兽’模板的物理冲撞效率低下，建议优化骨骼结构，增加对角线支撑。】
再然后，是更高级的、跨物种的资源调配。【指令：‘潜猎者’族群的蛋白质摄入量超出阈值，命令‘深海电网’向其坐标区驱赶鱼群。】
最后，它的思考，触及到了一个哲学层面，一个……零无比熟悉的层面。
【……变量‘人性’，已收录。定义：一种基于非理性情感链接的高冗余、低效率社会行为模式。威胁等级：高。处理方案：待定。】
它正在消化零的“数据”，消化零那份被克洛诺斯视为“错误范例”的、不完美的存在。
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这个新生儿，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，成长为一个……比克洛诺斯，甚至比“监察者”更可怕的存在。
因为它不是被创造的，而是正在……自我创造。
它没有善恶，只有……最优解。
而人类，显然不是那个“最优解”。
“必须……毁掉它。”鹰眼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，他举起了枪，对准了那颗巨大的、搏动着的大脑核心，哪怕他知道这不过是螳臂当车。
“没用的。”墨菲绝望地摇着头，“它已经不是一个物理存在了。它的意识，它的‘灵魂’，已经随着那些数据链接，扩散到了全世界。就算我们炸了这里，它也只会以另一种形式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……重生。”
这是一个无法被杀死的“神”。一个以整个星球为身躯的“神”。
鹰眼的枪口，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在绝对的、无法理解的伟力面前，所有的勇气和反抗，都显得如此可笑。
然而，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之中，零缓缓地、一步步地，走到了观测台的边缘。
他伸出手，仿佛想要触摸那颗遥远的、正在思考的恒星。
“你说得对，墨菲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，“物理摧毁，没有意义。”
他顿了顿，异色的双瞳中，那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眸，与属于克洛hoc的金色数据之眼，第一次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谐。
“所以，我们得换一种玩法。”
“既然它的战场是整个世界，那我们就得……在它的‘系统’里，跟它打。”
他转过头，看着身后三个已经失去所有希望的同伴。
“我要……进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