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盾指挥中心,数据分析部。
墨菲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台机器了。不是那种闪着金属光泽、拥有强大算力的精密仪器,而是那种老旧的、过载的、随时可能因为散热风扇罢工而烧毁主板的破铜烂铁。
他已经七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。咖啡因和提神剂在他体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化学平衡,支撑着他那几乎要被数据洪流冲垮的神经。他的眼前,无数道数据流瀑布般垂下,全息投影在空中构建出上百个旋转的、结构日益复杂的基因模型。
“竞争”战略下达后,这里就成了整个新联盟最繁忙、也最压抑的地方。来自全球各个前哨站的战斗记录、畸变体样本分析、生态演化报告……雪崩一样涌入这里,每一份报告,都在讲述同一个恐怖故事:它们,在变。
不是那种野兽为了适应环境而进行的、需要数代才能完成的缓慢进化。而是一种……爆炸式的、充满目的性的、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之手在疯狂点击“升级”按钮的……飞跃。
“第17号哨站最新报告。”一个疲惫的分析员声音沙哑地喊道,“一支由‘铁砧’带领的资深小队,在三号废墟区全军覆没。这是他们传回的最后影像。”
墨菲麻木地抬起头,挥手将影像调到主屏幕上。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画面了,起初还会感到心痛,现在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解剖般的审视。
画面开始播放。起初一切正常,一支经验丰富的小队,一次教科书式的伏击准备。但当那几头“刺脊兽”展现出堪比人类特种部队的战术协同和现场进化时,整个数据分析部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所有人都看到了。那层凭空生长出来的金属质感甲壳,那颗裂变成三片晶体的复眼,以及那柄将合金装甲连同人体一分为二的光滑骨刃。
“操……”一个年轻的分析员忍不住低声咒骂,随即被身边同事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,噤若寒蝉。
墨菲没有说话。他死死地盯着画面中那头完成进化的“将军”,那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复眼。他不是在看一头怪物,而是在看一段……代码。一段完美的、冷酷的、正在运行的……杀戮代码。
“把它的基因模型调出来。”墨菲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,“和二十天前的‘刺脊兽’原始样本进行深度比对,我要看到每一个碱基对的变化!”
庞大的数据开始在屏幕上对冲、碰撞。红色和蓝色的基因链条如同两条巨蛇,互相缠绕、撕咬。差异部分被高亮标注出来,形成了一片刺目的光斑。
“差异率……31.4%……”分析员的声音带着颤抖,“墨菲部长……这不可能!二十几天的时间,跨物种级别的基因差异!这……这不是进化,这是……这是重新设计!”
墨菲没有理会他的惊呼。他的目光,被基因链深处的一段序列,死死地吸住了。
那是一段……过于“干净”的序列。
在充满了随机、冗余和“噪音”的自然基因海洋里,这段序列就像是一行用最精美的字体、以黄金比例镌刻在羊皮纸上的诗句。它完美、对称、充满了无法用自然选择来解释的、惊心动魄的逻辑之美。
它不属于这里。
它就像是……一个签名。
“放大……放大那一段……”墨菲的声音里,第一次出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。
当那段序列被放大到极致,以一种近乎神谕的姿态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,墨菲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。
他看懂了。
那不是一段基因。那是一段……算法。一个指令集。一个……驱动程序。
“召集……最高会议。”墨菲用尽全身力气,对通讯器说道,“现在,立刻,马上!我们……有大麻烦了。”
最高会议室的气氛,比上次面对“最终序列”时还要压抑。
零、灰鸦、张铁拳……所有核心成员都到齐了。
墨菲站在全息地图前,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没有说任何废话,直接将那段被他命名为【克洛诺斯回响】的基因序列,投射到了会议室中央。
“各位,我们之前都搞错了。”墨菲的声音,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“我们面对的,不是一场生态竞争。而是一场……覆盖式的系统安装。”
他调出铁砧小队最后的影像,指着那头进化的“将军”。
“这不是变异,也不是进化。这是一种‘定向构筑’。这段隐藏在所有畸变体基因里的代码,是一个‘蓝图’。它会在特定条件下被激活,然后强制性地、以超乎物理定律的效率,将宿主改造成蓝图里预设的形态。”
张铁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:“说得直接点,墨菲。”
“简单来说,将军。”墨菲深吸一口气,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比喻,“我们以为我们在和一群磨爪子的野兽赛跑。但实际上,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正在把这些野兽……一个个地,从弓箭手、步兵,直接升级成坦克、战机,甚至是……星际战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