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告诉你们这群躲在龟壳里的懦夫，‘非人’是什么！”他伸出粗壮的手指，指向了战场上那些圣殿卫兵冰冷的尸体，“那些东西，才是非人！是没有感情、没有恐惧、只会执行命令的铁罐头！”
“我告诉你们，‘兵器’是什么！”他指向了远处天空若隐若现的、联盟那艘如同浮空山脉般的利维坦母舰，“那个东西，才是兵器！是你们用来屠杀同类的、冰冷的铁疙瘩！”
“至于‘癌症’……”巴图的独眼中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，“你们这些像蛆一样，啃食着这个世界的残骸，把所有不听你们话的人都当成‘错误’删掉的家伙，你们他妈的，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癌症！”
他的话，没有逻辑，没有理论，只有最朴素的、最直接的、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认知。这番话，像一柄重锤，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幸存者摇摆不定的心上。
是啊……
是谁，在用规则武器折磨他们？
是谁，开着战舰，带着军队，要将他们连同家园一起抹去？
又是谁，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，流着血，燃烧着自己的灵魂，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得以喘息的天空？
那个被称为“兵器”的少年，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痛苦。
那个被称为“癌变”的少年，会为了守护他们而甘愿自我牺牲。
而这些自诩为“人类秩序守护者”的家伙，却只会用冰冷的语言和更冰冷的炮口，来对准自己的同胞。
谁是人？谁是怪物？
答案，在这一刻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。
“说得好！”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兵，猛地将手中的步枪砸在地上，发出一声巨响。他曾是联盟军队的一员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联盟那套冠冕堂皇的谎言之下，隐藏着怎样的肮脏和冷酷。
“他们管零叫怪物？”老兵嘶哑地吼道，“我告诉你们，在壁垒里，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，为了节省一点资源，就关闭了下层区的空气循环系统，眼睁睁看着上千人窒息而死！跟他们比起来，零……他妈的简直就是圣人！”
“没错！”另一个断了手臂的部落战士也站了起来，“我的命，是零大人救的！我的家，是孩子们用神迹保住的！谁想动他们，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！”
“吼！！！”
被压抑的愤怒和被点燃的信念，在这一刻，彻底爆发了。
幸存者们，无论是部落的战士，还是张铁拳的旧部，都开始用手中的武器，疯狂地敲击着掩体、地面、以及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。
“滚回去！”
“懦夫！”
“变量联盟，永不投降！”
他们的吼声，他们的敲击声，汇聚成了一股巨大而混乱的、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声浪。这股声浪，从叹息之墙的每一个角落升起，席卷了整个山谷，最终，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，彻底淹没了鹰眼那冷静而权威的广播。
鹰眼的攻心之计，非但没有瓦解他们的意志，反而像一块投入熔炉的顽铁，经过烈火的煅烧和重锤的捶打，将他们所有人的信念，锻造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合金。
……
山洞里，灰鸦静静地听着外面那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怒吼，嘴角，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、却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弧度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洞穴深处。零依旧静坐着，七窍中流出的暗金色血液，似乎……变慢了一些。
鹰眼的广播，零也“听”到了。那些冰冷的、将他定义为“非人”的词汇，一度在他的意识之海中，掀起了滔天巨浪，与克洛诺斯那残留的、充满自我否定的低语产生了共鸣。
【看，他们怕你。】
【你终究不属于他们。】
【你只是一个……错误。】
然而，就在这股精神暗流即将将他吞噬时，另一股更强大的、更温暖的、充满了信任和守护意志的洪流，从外界涌了进来。
那是巴图的怒吼，是老兵的控诉，是每一个幸存者……发自灵魂的呐喊。
这些声音，成为了他对抗自我怀疑的、最坚固的锚点。它们告诉他，他的存在，不是由他的基因序列定义的，不是由他的创造者定义的，更不是由他的敌人定义的。
他的存在，是由那些他所守护的、也正守护着他的人们……所定义的。
我是谁？
我是他们的希望，是他们的旗帜，是他们愿意为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……那个‘错误’。
……
利维坦陆行母舰，舰桥。
鹰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全息屏幕。屏幕上，代表着风语者山谷守军士气的红色能量柱，非但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崩溃，反而……突破了顶峰的阈值，达到了一个近乎于“狂热”的、无法用数据模型来理解的全新高度。
“将军……”一旁的副官，声音有些干涩，“心理攻势……失败了。”
鹰眼的脸上，依旧没有任何表情。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，关闭了广播系统。
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，闪过了一丝极度冰冷的、仿佛来自西伯利亚寒流的……困惑。
他的逻辑，他的战术，他那建立在绝对理性和数据分析之上的、完美无瑕的战争艺术，第一次，在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领域里，遭遇了惨败。
他不懂。他不懂为什么一群乌合之众，会在认清了自己所崇拜的偶像是一个怪物之后，反而变得更加团结。
这不合逻辑。
“看来……”他低声说，声音里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、压抑的怒火，“有些‘错误’，是无法通过‘调试’来修正的。”
“只能……格式化。”
他伸出手，在指挥台上，按下了最后一个、也是最血腥的指令。
“所有单位，准备执行……最终净化协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