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没有选择。
接下来的旅程，变得无比诡异。
他们开始见证世界的“bUG”。
起初，只是一些微小的异常。天空的颜色偶尔会闪烁一下，从蔚蓝色瞬间变成刺眼的洋红，然后又恢复正常。风的声音里，会夹杂着断断续续的、像是磁带卡壳的杂音。
但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墨菲预测的、那个不断漂移的目标区域，异常变得越来越频繁，也越来越……触目惊心。
第三天，他们看到了一只变异的秃鹫，它不是在飞行，而是被“定格”在了半空中。它的翅膀保持着扇动的姿势，身体却纹丝不动，就像一幅立体画。当他们从它下方经过时，那只秃鹫的头颅，机械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，用它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，死死地盯着他们。
第五天，他们遇到了一条干涸的河床。但河床上流淌的，不是水，而是……倒流的沙子。无数的沙砾，违反了万有引力，从下游缓缓地、无声地，向上游汇聚而去。
墨菲的状况越来越差。他开始频繁地流鼻血，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词。“逻辑闭环被打破了……因果律在震荡……时间轴……在分岔……”
灰鸦不得不将他打晕，用绳子捆在自己背上。这个曾经的战略核心，如今成了一个脆弱的、随时可能因为信息过载而精神崩溃的累赘。
只有零，能勉强适应这种环境。
他的右眼，那只属于克洛诺斯的金色竖瞳，能看到这些混乱表象之下的东西。他能看到，那只被定格的秃鹫，是被一段错误的循环代码卡住了。那条倒流的沙河，是时间参数被设置成了负值。
这里，正在变成监察者和他的意志……交锋的前线。现实世界，成了他们的棋盘。
第七天的黄昏，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。
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沙丘时，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，震撼得无法呼吸。
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。一座……建立在旧世界超算中心之上的、庞大无比的科研都市。城市的中心，是一个如同巨型粒子对撞机般的环形建筑，直径超过十公里，宏伟得不似人间之物。
但真正让他们失语的，不是这废墟的宏伟，而是笼罩着它的一切。
一场风暴。一场由无数闪烁的、破碎的数据流和扭曲的光影构成的……数据风暴。
那风暴像一个巨大无比的、彩色的玻璃穹顶，将整座城市笼罩在内。风暴之中，城市的轮廓时而清晰，时而模糊。一座摩天大楼，会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像果冻一样扭曲、拉长，然后“啪”地一声，碎成亿万个发光的像素，被卷入风暴之中。几秒钟后，那些像素又会在原来的位置重新汇聚，恢复成大楼原本的模样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空间，在这里是流动的。
远处的环形建筑上，一截断裂的金属桥梁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从锈迹斑斑变得崭新如初，然后再迅速地腐朽、断裂……周而复始。它被困在了一段无限循环的时间里。
时间，在这里是折叠的。
“……我的天……”一个幸存的变量喃喃自语，他的双腿一软，瘫倒在地，“……这里是……地狱吗？”
“不。”零的声音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这里是坟场。”
一个埋葬了旧世界所有数据、所有逻辑、所有秩序的……巨大坟场。
他们站在坟场的边缘，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，只有一步之遥。这里的空气，都带着一种……不真实的感觉。仿佛吸入肺里的，不是氧气，而是一行行混乱的代码。
灰鸦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，用尽全力，朝着风暴的方向扔了过去。
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。然而，就在它即将飞入风暴范围的瞬间，它……消失了。
凭空消失，无影无踪。
众人正在惊愕，下一秒，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，从他们头顶上空不同的位置，掉了下来。一块砸在了沙地上，另一块则……直接穿过了狮子的手臂，仿佛他的身体只是一个幻影。
狮子发出一声惊叫，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好无损。
“别相信你的眼睛。”零沉声说道，“在这里，物理规则已经失效了。因果、逻辑、存在……所有我们认知的一切，都只是……建议，而非定律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进去？”断臂的女人颤声问道。
是啊，怎么进去？
这里没有门，没有路。整个区域，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、能吞噬一切理性的……逻辑陷阱。
就在这时，一直被灰鸦背在身后的墨菲，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。灰鸦连忙将他放下，他跪在地上，剧烈地呕吐着，吐出的却不是食物，而是一些……闪烁着微光的、像是数据碎片的液体。
“……入口……”他吐完之后，虚弱地抬起头，指着一个方向，“……那里……有一个……‘逻辑奇点’……一个……系统永远无法修复的……悖论……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。那里空无一物，只有一片不断闪烁着雪花点的、像是信号不良的空间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灰鸦问。
“是‘既存在又不存在’……”墨菲的眼神涣散，“是‘开始即是结束’……是……是通往坟场核心的……唯一的‘后门’……”
零闭上了自己那只属于人类的左眼，只用右边的金色竖瞳，凝视着那片空间。
在他的视野里，世界变了。
那片空地，不再是空地。那里，无数的代码和规则，像两支迎面冲锋的军队，疯狂地碰撞、湮灭、然后重生。那里是秩序与混乱的交界，是存在与虚无的边缘。
他看懂了。那是监察者的“防火墙”和被污染的“核心数据”之间，永不停歇的战争。而战争最激烈的地方，撕开了一道……现实世界无法理解的裂口。
他转过身，看着身后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、脆弱不堪的队伍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”他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，“忘掉你们所知道的一切。忘掉上下左右，忘掉前后快慢。不要相信你们的眼睛，不要相信你们的耳朵，更不要相信你们的记忆。”
他伸出手，指向自己的胸口。
“相信我。相信我们之间的……链接。”
“我会成为你们的坐标。跟紧我，一步都不要踏错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，第一个，朝着那片不断闪烁着雪花点的、代表着绝对悖论的空间，迈出了……
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