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6章 新的坐标(1 / 2)

零的存在,像一滴悄无声息的、黑色的毒药,渗入了神明纯白的血管。

穿过防火墙的瞬间,他并未感受到解脱,反而像是从冰冷的真空被抛入了沸腾的岩浆。压力,无处不在的、概念层级的压力,从四面八方向他挤来。如果说防火墙之外是“排斥”,那么墙内,就是纯粹的“敌意”。

这里是监察者的禁区,是它处理核心运算的圣域。零的每一次“思考”,每一次“存在”,对于这个系统而言,都是一次非法的、需要被立即终止的外部调用。他能“感觉”到,无数细微如尘埃的“杀毒程序”正在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,它们没有形态,没有意志,只是单纯地执行着一个命令:找到异常,然后……清零。

他不敢停留,甚至不敢进行过于复杂的思考。克洛诺斯的知识库在此刻成了一种负担,它太过庞大,每一次检索都会在这片数据海洋里掀起过于显眼的涟漪。他只能依靠本能,依靠那股被监察者定义为“冗余”的人性,将自己伪装成一粒不起眼的、漂浮的尘埃,沿着那条由高密度光流构成的“主干道”,朝着巨塔的核心飞速潜行。

这条主干道,就是沉默之塔与监察者其他节点进行信息交换的“神经束”。它无比壮观,也无比危险。无数被菌毯“同化”并处理完毕的、纯净的数据包,正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在这条光河中奔流不息。零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,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致命的“船只”。每一次擦身而过,他都能“读”到那些数据包的表层信息——关于废土的生态报告,关于人类幸存者据点的分析,关于“变量”个体的情绪模型……

监察者,在用一种神明的方式,观察和记录着这个世界。

它并非一无所知。它知道一切。

就在零全神贯注于潜行时,一段加密的、优先级极高的数据流,像一条深海中的皇带鱼,从他身边呼啸而过。它的目标,是主干道的尽头,那个更遥远、更黑暗的深空。

机会!

零的意识在一瞬间做出了决断。他没有试图去破解那段数据流——那无异于在鲨鱼面前敲响晚餐的铃铛。他做了一个更疯狂的举动。

他像一只附着在鲸鱼身上的藤壶,将自己意识的一小部分,一个极其微弱的、几乎没有信息含量的“探针”,悄无声息地“粘”在了那段数据流的尾部。

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追踪。一旦被发现,他会被瞬间定位并撕成碎片。但如果成功了……他就能搭上这班“特快列车”,直抵监察者的下一个巢穴。

时间,在数据之海中失去了意义。可能是一秒,也可能是一个世纪。零将自己所有的存在感都压缩到了极限,他的意识探针随着那道洪流,穿越了无数个逻辑门和校验站。他看到了监察者网络的全貌,那是一张覆盖了整个星球的、无法想象的巨大蛛网,而他所在的沉默之塔,不过是这张网上一个微不足道的、闪烁的节点。

终于,那道数据流开始减速,它抵达了目的地。

零的探针,也随之看到了终点。

那不是另一个闪烁的节点,也不是什么宏伟的服务器矩阵。那是一片……黑暗。

一片绝对的、连光流都无法逃逸的、吞噬一切信息的黑暗。它像宇宙中的一个黑洞,贪婪地将所有数据吸入其中,不反馈任何信息。在它的周围,漂浮着无数破碎的、乱码化的、如同幽灵般的数据残骸。那些都是过时的、被废弃的、甚至是被监察者亲手“杀死”的旧程序和旧信息。

一个坐标,烙印在零的脑海中。

【目的地:数据坟场】

就在零准备收回探针的瞬间,异变陡生!

那片黑暗的核心,那个被称为“数据坟场”的地方,仿佛察觉到了这粒不属于它的“尘埃”。一股冰冷的、远比之前在防火墙外感受到的更具压迫感的意志,从黑暗中苏醒,猛地扫向零的探针!

“不好!”

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断一臂。他强行切断了自己与那一小部分意识的连接。剧烈的痛苦,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撕裂,瞬间席卷了他。他的意识主体在数据之海中剧烈地翻滚,险些溃散。

但,已经晚了。

他的行为,就像是在一潭静水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。尽管他已经切断了连接,但那股被惊动的、属于神的意志,已经顺着那条无形的丝线,回溯而来。

整个数据宇宙,风云突变。

……

现实世界,失语戈壁。

“他妈的,怎么回事?!”墨菲看着自己的战术终端,发出了惊恐的尖叫。屏幕上,那代表着零的“精神锚点”的信号,正在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,像是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。信号周围,无数代表着“未知干扰”的红色乱码,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
“灰鸦!”他声嘶力竭地吼道,“情况不对!零他……他好像捅了马蜂窝了!”

趴在一公里外的灰鸦,不需要墨菲的提醒。她已经看到了。

她的瞳孔,在【寂灭】的瞄准镜后,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。

那座沉默的巨塔,正在“活”过来。

之前,它像一具沉默的、正在缓慢消化食物的巨兽尸体。而现在,这具尸体……苏醒了。

覆盖在塔身的静默菌毯,那些半透明的水晶物质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颜色。它们从原本的灰白色,迅速转变为一种充满警告意味的、不祥的猩红色。一道道红色的光芒,如同愤怒的血脉,在菌毯的纹路中疯狂流窜,最终汇集到塔顶。整座塔,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、令人心悸的嗡鸣。

“他在被追杀。”灰鸦的声音,通过喉震式通讯器传到墨菲耳中,冰冷而又稳定,与终端上狂乱的数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“他在往回跑。”

她能“看”到。那不是用眼睛,而是用一个顶级猎手与猎物之间那种超越感官的直觉。她能感觉到,零的气息,正在以一种亡命的速度,从塔的深处,朝着他们这个方向……逃离。

而在他身后,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,正在苏醒,正在追赶。

“准备接应!”灰鸦下达了命令,她的手指,已经从扳机护弓上,移到了扳机本身。她不知道自己的子弹能不能对那种概念层级的东西起作用,但她知道,如果零死了,她会把这颗子弹,送进自己的太阳穴。

这是她与他之间,最后的契约。

……

数据之海,已然化作炼狱。

监察者的意志,降临了。

那不再是被动的、基于规则的防御。那是一种主动的、带着冰冷“怒火”的猎杀。之前那些无害的光流,此刻都变成了致命的武器。整个宇宙的规则都在改变,都在针对零这个“异物”进行优化。

原本宽阔的主干道,正在迅速收窄、塌陷。四面八方,无数由纯粹逻辑构成的“猎犬”程序被生成,它们化作一道道白色的闪电,咆哮着,从各个维度向零扑来。

【锁定异常变量:零。】 【威胁等级评估:由‘待修复’,提升至‘待清除’。】 【启动‘清道夫’协议。】

零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、由剃刀组成的牢笼。他所有的退路都在被封死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来时的那堵防火墙,已经不再是一堵墙了。

它变成了一个……漩涡。

一个由更严密、更复杂的秩序构成的、单向的绞肉机。它封死了出口,任何试图穿过它的东西,都将被彻底分解成最基本的信息素。

监察者,在用行动告诉他:我的世界,不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地方。

“天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