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迹的余温,尚未在风语者山谷冰冷的岩石上散尽。
那棵于绝境中绽放的奇迹之树,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、如同月华般的光晕,将一种宁静而坚定的力量,注入到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。恐惧被信仰所取代,绝望被希望所填满。人们开始自发地加固防御,眼神中不再有迷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准备为家园、为神明、为未来而战的决绝。
然而,他们所挑战的,并非那个已经露出贪婪獠牙的联盟。
他们挑战的,是这个世界本身。
或者说,是那个制定了世界“规则”的……东西。
在数据之海的最深处,零的意识体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情感的“注视”。上一次,这股注视化为了名为“清除者”的利刃,试图将他这个“变量”从存在的根源上抹除。而这一次,在“清除者”被他的“人性病毒”污染并击退后,那股意志……改变了策略。
它不再试图派出杀毒程序。
它决定,直接格式化这块被病毒感染的硬盘。
【检测到区域性逻辑紊乱。】 【紊乱源头:异常变量‘零’。】 【执行协议:区域性规则修正。】 【目标:恢复初始秩序。】
冰冷的、不含任何生命迹象的指令,在世界的底层代码中,悄然执行。
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,是灰鸦。
她正站在一线天入口的最高狙击点,校对着【寂灭】的瞄准镜。风,是她最好的朋友,她能读懂每一丝气流的低语。但此刻,风变了。
前一秒,还是干燥而温和的山谷风,带着那棵神树的清香。下一秒,风中就带上了一股刺骨的、仿佛来自极地的寒意。天空,依旧是废土那万年不变的灰黄色,但阳光的温度,却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,迅速流失。
“下雪了……”
她身边的老猎手,那个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片干旱峡谷里的老人,茫然地伸出手,接住了一片从空中飘落的、冰冷的白色晶体。
不是一片。
是成千上万片。
鹅毛般的大学,毫无征兆地,在这座亚热带气候的峡谷中,疯狂地倾泻而下。气温在几分钟内,骤降到了零度以下。岩壁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白霜,幸存者们穿着单薄的衣物,在突如其来的严寒中,冻得瑟瑟发抖。
这不是自然现象。灰鸦的脑子里,警铃大作。这是一种……宣告。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、充满恶意的……示威。
“所有人!进入山洞!生火!”她通过简陋的通讯器,发出了第一个指令。她的声音,因为寒冷和震惊,微微有些发颤。
然而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“吼——!!!”
山谷外,传来了畸变体狂躁的咆哮。那声音里,不再有之前那种对零的“王之气息”的敬畏,只剩下最原始、最混乱的疯狂。
巴图趴在了望口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鸦头儿……那些东西……那些东西疯了!”
灰鸦的瞄准镜里,景象令人头皮发麻。
那些原本已经开始懂得协作与思考的“回响盗龙”,此刻正用自己的脑袋,疯狂地撞击着坚硬的山壁,撞得头破血流,脑浆迸裂。一些新出现的、如同巨大甲虫般的畸变体,正不分敌我地互相撕咬,将彼此的甲壳撕开,啃食内脏。还有一些飞行类的怪物,像喝醉了酒一样,胡乱地在空中翻滚,一头栽进雪地里,了无声息。
它们的行为逻辑,被篡改了。它们不再是智慧的猎手,而变成了一群……代码错乱的、只剩下破坏本能的程序。
“它们在自杀?”巴图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。
“不。”灰鸦的声音冷得像她手中的枪管,“它们在‘清场’。”
果然,几分钟后,那些自相残杀的怪物中,活下来的那一部分,虽然浑身浴血,却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指令。它们停止了内斗,一双双猩红的、失去了所有理智的眼睛,齐刷刷地,转向了风语者山谷的入口。
没有战术,没有阵型。
只有无穷无尽的,悍不畏死的……冲锋。
“敌袭!!”巴图的怒吼,响彻了整个山谷。
战斗,以一种最荒谬、最突然的方式,打响了。
幸存者们依托着连夜构建的防御工事,开始了艰难的抵抗。
“放滚石!”
随着一声令下,几名壮汉合力推动杠杆,将一块数吨重的巨石从悬崖上推下。按照计算,它应该会沿着预设的斜坡滚落,砸进怪物最密集的区域,将它们碾成肉泥。
然而,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巨石在滚落到一半时,毫无征兆地,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,以一个完全违反物理定律的角度,诡异地弹起,擦着山壁飞了出去,最终掉进了一处空地,没有砸死任何一个敌人。
“怎么回事?!”负责滚石的汉子目瞪口呆。
“再来!”
第二块,第三块……每一块巨石,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,偏离了预定的轨道。就好像……重力在这里,突然拐了个弯。
这是一个bUG。一个现实世界的bUG。
“拉索网!”
一线天入口处,一张由高强度合金缆索编织的巨网,被猛地拉起,试图阻挡第一波冲锋的怪物。缆索在之前的测试中,足以吊起一辆装甲车。
但当第一头怪物撞上索网时,那坚韧的合金缆索,竟然像一堆风干的草绳,“啪”的一声,应声断裂。
“不可能!”负责的工匠发出了绝望的哀嚎,“我昨天才检查过!它的材质……”
材质没有变。是“坚韧”这个属性,被暂时从它的“代码”里,删除了。
陷阱失效了。他们挖好的深坑,被暴雪在几分钟内填平。涂抹了剧毒的竹签,在怪物踩上去的瞬间,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。那些引以为傲的、源自废土生存智慧的防御体系,在“规则”的修改面前,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无情的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