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是什么时候?
他不知道。
他感觉自己就要迷失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了。就在这时,他的前方,出现了一点……微光。
那光芒很熟悉。温暖,明亮,带着一丝火药的硝烟味。
是灰鸦。
那不是灰鸦本人,而是他记忆中,关于灰鸦的所有情感的聚合体。它像一座灯塔,在这片黑暗的意识之海中,为他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。
他奋力地,朝着那光芒游去。
紧接着,第二点光,第三点光……也亮了起来。
一点光,带着铁锈和汗水的味道,那是张铁拳。固执,严厉,却最终选择了信任。
一点光,带着消毒水和草药的清香,那是陈伯。他是第一个,叫他“零”的人。
一点光,带着泥土和眼泪的咸涩,那是阿芳。她给了他半块饼,也让他第一次懂得了“守护”的重量。
……
这些光,越来越多。它们是他短暂人生中,所有善意与羁绊的集合。它们没有给他力量,却给了他坐标。它们让他在这片混沌的海洋里,没有彻底迷失方向。
他穿过了那些代表着宏大事件的光团——庇护所的毁灭,竞技场的死斗,猩红巢穴的崩塌……这些记忆太过耀眼,太过沉重,它们是他人生的转折点,却不是他的“原点”。
他继续向着更深、更黑暗的地方潜去。
他要找的,不是这些。而是一些更细微、更安静、更……属于他自己的东西。
终于,他抵达了这片海洋的最底部。
这里空无一物。没有记忆,没有情感,只有一片……纯粹的“白”。就像一张被格式化了无数次的硬盘,干净得令人心慌。
这就是……“容器”的本质吗?
一片……虚无?
就在零的意识即将被这片虚无所同化的瞬间,他看到了。
在这片无垠的纯白正中央,悬浮着一个……极其微小的,几乎快要熄灭的……光点。
它那么小,那么暗淡,仿佛随时都会消失。
零慢慢地,靠近了那个光点。
他伸出手,轻轻地触碰了它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画面,没有振聋发聩的声音。
一段……甚至不能称之为记忆的“感觉”,涌入了他的意识。
那是他刚刚在摇篮庇护所醒来后的第三天。
不是在战斗,不是在与人交流。他只是一个人,坐在冰冷的金属床铺上,因为无事可做,而下意识地……抬起了自己的双手。
他看着自己的手。看着手掌上那些陌生的纹路,看着指甲盖上半月形的白色痕迹,看着那些因为劳作而生出的、不属于他的薄茧。
在那一刻,他没有去想“我失去了什么记忆”。
也没有去想“我该如何活下去”。
更没有去想“我是谁的造物”。
在那安静的、不被打扰的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几秒钟里,他的脑海中,第一次,浮现出了一个……纯粹的、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、真正属于“自我”的问题。
【这双手……】
【……它,会想要去……触摸些什么呢?】
不是“我”想触摸什么。
而是……这双手,它自己,想要触摸什么。
在那一刻,他第一次,将自己和这具“容器”,看作了两个独立的、可以对话的存在。他第一次,对这个“自我”,产生了最本源的……好奇。
这,就是原点。
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瞬间,不是一次英雄主义的抉择。
只是一个失忆的少年,在一个安静的午后,对自己身体的一次……温柔的凝视。
当零“看”完这段感觉,他笑了。
他不再迷茫了。
他不是克洛诺斯的倒影,也不是一堆情感的聚合体。
他是那个,会对自己双手产生好奇的,那个独一无二的……“零”。
他轻轻地,将那个小小的光点,拥入了自己的怀中。
光点没有爆发出强大的能量,它只是……融入了零的意识,像一滴墨,落入了水中。但这一刻,整片黑暗、混沌的意识之海,仿佛都有了主心骨。
海,不再咆哮。
水,开始变得清澈。
零在这片属于自己的、已经开始变得平静的海洋中央,缓缓地……睁开了眼睛。
他知道,该回去了。
回去,拿回属于他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