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死了。
在墓穴追踪者那布满粘液的口器即将咬合的前一刹那,零的意识跌入了一片绝对的、无声的黑暗。这不是昏迷,更像是一种……剥离。他的感知,他的恐惧,他的绝望,他那点可笑的坚持,都被一层无形的薄膜从身体上刮了下去,只剩下最纯粹、最原始的生物本能。
活下去。
这不是一个念头,不是一个决定。它是一个比思想更古老的命令,铭刻在每一个细胞的dNA双螺旋结构里。是构成生命的最底层代码。
暴君以为自己赢了。他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正在向他滑落,像一件脱下的、湿漉漉的衣服。他已经准备好上演一场华丽的杀戮盛宴,用最优雅的姿态,向这个愚蠢的宿主展示什么是真正的力量。
但他错了。
他没能得到控制权。
因为在这具身体里,比暴君的意志更深邃,比零的人格更根本的,是这具躯体本身被千锤百炼、被无数次实验雕琢而成的……求生反射。
它不需要思考。它只需要反应。
就在墓穴追踪者那镰刀般的下颚即将闭合的0.01秒,零那双紧闭的眼睛,猛地睁开了。
那里面什么都没有。没有恐惧,没有愤怒,没有绝望,甚至没有暴君那种漠然的、高高在上的残忍。那是一片虚无,是风暴来临前,平静到令人窒息的海面。他的身体,动了。
不是躲闪,不是格挡。那太慢了。
他的左手以一个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上抬起,五指张开,却不是要去推开怪物的头。他的食指和中指,像两根烧红的钢针,精准无误地、狠狠地插进了怪物下颚与头骨连接处的一处甲壳缝隙里。
那里,是整个头部最脆弱的神经节点之一。
“叽?!”
墓穴追踪者的尖啸戛然而止,变成了一种困惑的、短促的悲鸣。它那足以咬碎钢板的下颚,在距离零的脖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,僵住了。一股剧烈的神经冲击,让它的身体出现了瞬间的麻痹。
这个瞬间,对于其他人来说,或许只是眨眼的十分之一。但对于零的身体而言,已经足够了。
他的右手,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开山刀。手掌贴着地面,像蛇一样滑到了怪物的腹部下方,五指成爪,扣住了一片略微凸起的甲壳。那是……外骨骼的动力核心连接处。
然后——撕!
零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挺,腰腹、脊椎、手臂,每一块肌肉都拧成了一股力量的洪流。他的左手插在怪物的神经节点上作为支点,右手动作成了一道模糊的残影。
“咔嚓——撕啦!”
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。那只不可一世的墓穴追踪者,它那坚硬的腹部甲壳,连同着块!绿色的酸性血液和破碎的器官组织,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,溅了零满头满脸。
怪物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。它的生命,就在这一个照面,被一种超乎理解的、解剖学级别的暴力,彻底终结了。
零缓缓站起身。他没有去看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,甚至没有擦一下脸上的血污。他的动作依旧没有任何情绪,像一台刚刚完成预设程序的机器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,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因为同伴的瞬间惨死而出现一丝迟滞的怪物们。
然后,他动了。
他冲进了怪物群中。
靠在墙角的灰鸦,已经准备好扣动匕首上的最后一颗微型炸弹,和这些怪物同归于尽。她腿上的伤口在不断流失着生命的热量,视线也开始模糊。她看到了零被怪物扑倒,看到了他闭上眼睛,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。这个愚蠢的菜鸟,用他那可笑的坚持,换来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局。
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,却让她那颗已经冰封的心,都为之冻结。
那不是战斗。
那是一场……拆解。
零的身影,变成了一个在死亡边缘起舞的鬼魂。他的每一个动作,都简洁到了极致,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,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性。
一只追踪者从右侧扑来,挥舞着镰刀般的前肢。零不退反进,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,刚好避开锋芒,他的手肘顺势向上猛地一顶。
“咔!”
清脆的骨裂声。那怪物的前肢关节,被他以最省力的方式,从反方向直接顶断!在怪物因为剧痛而身体失衡的瞬间,零的手指已经扣住了它的复眼,用力一捏!
“噗嗤!”
眼球爆裂的浆液,喷溅而出。零的身体,已经借着前冲的惯性,撞到了另一只怪物的怀里。
他没有用拳,没有用刀。他只是伸出双手,一上一下,按在了那只怪物的胸腹连接处,然后,双臂肌肉猛然发力,向着相反的方向……一拧!
“咯吱吱吱——砰!”
那只追踪者巨大的身体,就像一个被拧坏的玩具,上半身和下半身被硬生生拧成了一个诡异的九十度角,内部的脊椎和器官,早已被这股恐怖的扭力彻底摧毁!
灰鸦的瞳孔,缩成了针尖大小。她的呼吸,几乎停滞。
她也是战斗的专家,她杀过的畸变体和人,比零见过的都多。她能看懂。零现在所使用的每一个技巧,都根本不是什么军用格斗术,甚至不属于人类的范畴。
那是纯粹为了“破坏”生物结构而创造出来的技术!
他总能找到甲壳最薄弱的连接点,总能用最小的力气破坏掉最关键的支撑结构,总能在敌人攻击的瞬间,利用反作用力制造出更大的伤害。他就像一个顶级的生物学家和工程师,对这些怪物的身体构造了如指掌,并且,用最有效率的方式,将它们一一肢解。
这已经不是 brutal(残暴)了,这是一个冰冷的词汇无法形容的景象。这是一种……亵渎。对生命的、最彻底的蔑视和亵渎。
零的身上,在不断地增添着新的伤口。一只怪物的爪子划过他的后背,带起一大片血肉。另一只的酸液溅射到他的小腿,烧得滋滋作响。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。这些伤口,对他来说,仿佛只是需要计算进去的、无关紧要的变量。
他甚至……开始利用自己的伤口。
一只追踪者从背后偷袭,张嘴咬向他的肩膀。零没有回头,他任由那口器咬入自己的血肉。但在怪物咬合的瞬间,他肩膀的肌肉猛然收缩,死死地“夹”住了怪物的獠牙!怪物一时竟无法挣脱。而零,已经借着这个机会,反手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开山刀抄起,看也不看,从自己的腋下,向后狠狠捅去!
“噗——!”
刀刃精准地从怪物的下颚贯入,直通大脑。他用自己的身体,做了一个陷阱!
疯子!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!
灰鸦看着那个在血污和碎肉中穿行的身影,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,让她忘记了腿上的剧痛。她不怕怪物,她从小就在怪物的包围中长大。但她怕。她怕眼前这个……东西。
他不是零。至少,不是那个会因为一个伪装的孩子而心软的、笨拙的零。他是一个披着零的皮囊的……恶魔。
杀戮在继续。墓穴追踪者的数量在飞速减少。它们不再是猎人,它们变成了待宰的羔羊。它们开始恐惧,开始后退。这些诞生于废土的杀戮机器,第一次,在一个看上去比它们脆弱得多的人类身上,感受到了名为“天敌”的恐惧。
最后一只墓穴追踪者,也是体型最大的一只,它没有退。它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,岩石般的甲壳上,亮起了不祥的红色纹路。它在积蓄力量,准备发动最后的、同归于尽的攻击。
零停了下来。他站在一片由怪物的残肢断臂铺成的地毯上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身上下的伤口,都在向外淌着血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,终于有了一丝焦距,落在了那只最后的怪物身上。
怪物冲了过来,像一辆失控的装甲车。
零也动了。他没有迎上去,而是冲向了旁边的一根水泥柱。他一脚蹬在柱子上,整个人沿着柱体向上飞奔,在怪物撞上柱子前的瞬间,他已经翻到了柱子的另一侧,如同鬼魅般,落在了怪物的后背上。
怪物扑了个空,巨大的力量让它一时收势不住。而零,已经像附骨之疽,贴在了它的背上。他的双手,死死地扣住了怪物头颅后方,连接着胸腔的两块巨大甲壳。
然后,他开始发力。
“吼——!!!”
怪物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咆哮。它疯狂地扭动身体,想要把背上的东西甩下去。但那双手,就像两只铁钳,纹丝不动。并且,在一点一点地……向外掰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