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唯一的幸存者(1 / 2)
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
在零的感知里,世界被割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层面。

层面之一,是舞台。一个以他为圆心,半径三米的绝对领域。领域之内,是死寂。领域之外,是地狱。

舞台的守护者,那只名为“禁卫”的怪物,正在上演一场血腥的独舞。它的每一次移动都快得像一道错觉,黑曜石般的甲壳上溅满了不属于它的体液,那些腥臭的、粘稠的液体在它光滑的表面上滑落,却无法留下半点污渍。它就是一台为杀戮而生的完美机器,高效、精准,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它的骨刃每一次挥出,都伴随着精准的切割声,仿佛庖丁解牛,总能找到其他畸变体最脆弱的结构连接点。

而另一个层面,是零的内心。那里同样是一片战场。他的理智在尖叫,在颤抖,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。一个怪物,在保护他,在为他屠杀自己的同类。这种颠覆世界观的冲击,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恐惧。

*“收起你那廉价的惊讶,零。”* 暴君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,带着一丝不屑和居高临下的指点。*“这不是守护,这是职责。就像牧羊犬会清除胆敢靠近羊羔的野狼一样,它只是在执行铭刻于基因最深处的指令。至于你……你就是那只披着人皮的羊羔。不,或许用‘圣婴’来形容,更能满足你那可悲的虚荣心。”*

圣婴?零无法思考这个词的含义。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禁卫的战斗。他看见了。看见了那台完美杀戮机器上,出现的第一个瑕疵。

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出现在禁卫的左前肢上。那是一头体型酷似巨鳄的畸变体,用它那布满倒钩的尾巴,在禁卫的一次闪避间隙,狠狠抽打上去的结果。黑色的甲壳第一次碎裂,紫黑色的血液,从伤口中渗出,散发着一股奇特的、类似金属的甜腥味。

禁卫的动作,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
而这一瞬间的凝滞,对于外面那片由无穷无尽的怪物组成的海洋来说,是致命的。

“吼——!”

仿佛嗅到了血腥味,嗅到了这个更高位阶存在所流露出的“软弱”,周围的畸变体变得更加疯狂。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丝畏惧地试探,而是如同疯狗般一拥而上。一只长着螳螂般镰刀前肢的怪物,从天花板上倒挂着扑下,两柄骨镰狠狠地斩在禁卫的背部,迸射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。

禁卫身后的三条尾巴如同闪电般回抽,瞬间将那只螳螂怪物洞穿,绞成了三段。但更多的攻击,从四面八方落下。

爪击,撕咬,冲撞,酸液喷吐……

禁卫陷入了围攻。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,它的每一次反击都变得更加狂暴,也更加……艰难。它额头那块幽蓝色的晶体,光芒开始忽明忽暗,像一盏风中残烛。

零的心脏,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他想做点什么,他想冲上去。可他能做什么?他手里连一根钢管都没有。冲上去的唯一结果,就是在零点一秒内被撕成碎片,成为这台杀戮机器的累赘。

这种无力感,比亲身投入战斗的恐惧,要痛苦百倍。
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

一个微弱的声音,从不远处传来。是阿芳。她还活着,躲在一块倒塌的 6eтoh块后面,一条腿被压住了,鲜血染红了地面。她正惊恐地看着一只腐皮犬,一步步地向她逼近。

那只腐皮犬,就在禁卫守护圈的边缘之外,仅仅一步之遥。

禁卫似乎也察觉到了。它的头颅微微偏转,那块幽蓝的晶体,在阿芳和零之间扫过。它的动作中,流露出了一丝……零无法读懂的迟疑。

它的指令,是保护零。只有零。

*“看到了吗?这就是绝对的理性。在它的逻辑里,那个雌性人类的价值,为零。”* 暴君冷酷地分析着。*“任何为了拯救她而做出的行动,都会增加‘核心目标’的风险。所以,最优解就是……放弃她。”*

“不……”零的嘴唇翕动着,发不出声音。他看着那只腐皮犬张开了血盆大口,对准了阿芳的脖子。

就在这时,禁卫动了。

它的一条尾巴,如同黑色的闪电,骤然伸长,越过了那条无形的界线,精准地洞穿了那只腐皮犬的头颅。

阿芳得救了。

但禁卫,也为此付出了代价。为了这次“分心”的攻击,它的正面防御出现了巨大的空档。那头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巨鳄畸变体,抓住了这个机会,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冲,张开巨口,死死地咬住了禁卫受伤的左前肢!

“咔嚓!”

骨骼碎裂的声音,清晰地传到了零的耳朵里。

禁卫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——零能感觉到,那是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痛苦嘶吼。它剩下的两条尾巴和右前肢的骨刃疯狂地切割着巨鳄的身体,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痕。但那头巨鳄,就像疯了一样,死不松口,反而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向后一扯!

“撕拉——!”

一条覆盖着黑曜石甲壳的狰狞前肢,被硬生生地从禁卫的身体上,撕扯了下来!

紫黑色的血液,如同喷泉般涌出。

失去了平衡的禁卫,第一次,踉跄了一下。

完了。

这个念头,在零的脑海中炸开。

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。禁卫的重伤,让畸变体的狂潮彻底淹没了它。无数的利爪和獠牙,撕扯着它的甲壳,啃噬着它的血肉。它像一块礁石,在海啸中被一寸寸地磨平,一寸寸地……分解。

它的反抗越来越弱,额前晶体的光芒,也黯淡到了极点。

在被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刻,它那残破的头颅,艰难地转了过来,那块布满了裂纹的幽蓝色晶体,最后一次,深深地“看”了零一眼。

那一眼里,没有痛苦,没有不甘,甚至没有任何情绪。只有一片……死寂的虚无。仿佛在确认它的职责,已经履行到了最后一秒。

然后,晶体的光芒,彻底熄灭了。

轰然倒下的,不是一个怪物。是一个王朝。

守护零的那堵无形的墙壁,消失了。

他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这片血腥的地狱之中。四周,是成百上千双猩红的、贪婪的、饥渴的眼睛。

零的血液,瞬间凝固了。他甚至能闻到离他最近的一头畸变体口中喷出的,那股混杂着腐肉和胃酸的恶臭。

死亡,终于轮到他了。

*“准备好了吗?零。”* 暴君的声音,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期待。*“现在,求我。像条狗一样,摇着尾巴,祈求我的恩赐。我会让你活下去,让你……成为它们新的王。”*

然而,预想中的攻击,并没有到来。

那些畸变体,只是死死地盯着零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,却没有任何一只,敢于踏出那一步,越过禁卫尸体所在的界线。

它们在……害怕?

不,不对。它们的目光,越过了零,看向了他身后的黑暗。

零僵硬地,一寸一寸地,回过头。

他看到了,在庇护所的最深处,那个属于陈伯的、简陋的医疗室里,有什么东西,碎了。

是一个玻璃培养罐。里面原本浸泡着福尔马林和一些零看不懂的组织样本。而现在,它碎了一地,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极具穿透力的气味,正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。

那不是恶臭,也不是香味,那是一种……能直接作用于生物最原始本能的气味。当零吸入第一口时,他体内的血液,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,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、对更高生命层次的……渴望与臣服感,油然而生。

而那些畸变体,在闻到这股气味的瞬间,全都疯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