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当真?”皇帝和太子闻言,皆是又惊又喜,脸上顿时绽开笑容,皇帝当即就要下令:“好!好!快,开内库,重重有赏!”
“别!等等!”林楠赶紧拦住,压低声音,做贼似的凑近,脸上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神秘,“我姑姑特意叮嘱了,说头三个月,不稳当,不让往外说!”
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,虽觉得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好笑,却也理解这是民间习俗,便也笑着应下:“行,依你,先不说。”
然而,不到半天功夫,皇后就忍俊不禁地来到皇帝跟前,分享刚听来的笑话:“陛下您是没瞧见,咱们小四,这会儿正满宫逮着人问,‘你怎么知道我媳妇有喜了?’问完了,还非要一本正经地叮嘱人家‘此事机密,千万不可外传’呢!”
皇帝拿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,想起林楠那副煞有介事要求保密的样子,再对比他这“广而告之”式的“保密”行为,一时语塞,半晌,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
“……傻小子!”
眼见珠娘有孕的消息已“人尽皆知”,宫中若无表示,反倒惹人猜疑。
很快,皇家的赏赐便如流水般送入四皇子府。
林楠看着满屋的珍玩锦缎,竟还当着宣旨太监的面,小声嘟囔抱怨:“不是都说了要保密嘛,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的……”
那领头的太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好悬才绷住毕恭毕敬的表情,心中叫苦:我的四殿下哎,就您那敲锣打鼓式的“保密”,现在连洒扫庭除的粗使宫人都知道了,宫里若不表示,外人还指不定以为皇上和娘娘对此事不满呢!
永昌公主得知原委后,不想理会这个棒槌。
她直接绕过林楠,亲热地拉着珠娘的手,细细叮嘱了许多孕期需注意的事项,关怀之情溢于言表。
待到林楠带着珠娘进宫谢恩时,皇后更是喜笑颜开,不仅赐下丰厚赏赐,还特意拨了两个极有经验的老嬷嬷过去伺候。
珠娘本就是她的娘家侄女,如今又加上林楠那套“冲喜有功”的说辞——别管是真是假,太子的身子确有好转是不争的事实——皇后现在是看珠娘怎么都顺眼,怎么都喜爱,只盼着她能平安诞下皇孙。
待珠娘胎满三个月,算是稳当了。
一日,林楠凑到她身边提议:“你现在身子稳当了,要不要……回承恩公府看看,住上一段时间?”
珠娘闻言,惊愕地抬起头:“这……这可以吗?”
她自出嫁后,从未想过还能回娘家小住,这于礼不合。
林楠却一脸理所当然:“那怎么不行?你难道不想你娘吗?让她亲自照顾你,你也能更安心些。”
孕期情绪本就敏感,夫君这般体贴入微,全然不顾世俗规矩,只惦念着她的思家之情。
珠娘鼻尖一酸,强忍的泪水瞬间滚落下来,哽咽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哎哎?怎么哭了?别哭别哭呀!”见珠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,林楠顿时慌了手脚,笨拙地用袖子去给她擦泪,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,“是我说错话了?不想回咱们就不回,你别哭啊……”
珠娘急忙道:“想的……我想回。”
承恩公府。
承恩公夫人听闻四殿下亲自陪着女儿回来了,心中十分惊讶,连忙起身相迎。
她好生接待了这位皇子女婿,让自家长子陪着他在前厅说话,自己则立刻将女儿拉进内室,关切地询问缘由。
珠娘依偎在母亲身边,将林楠如何体贴她思家心切,主动提出让她回府小住的事情细细说了。
承恩公夫人听完,一时怔住,半晌才回过神来,轻轻抚着女儿的手,眼中满是感慨:“娘原先还担心……如今看来,四殿下看着虽跳脱了些,内里却是个真正体贴、有心的。孩子,你这是嫁对了人,往后,定要好好同他过日子。”
她心里既欣慰又酸楚。欣慰的是女儿得了夫君真心爱重,酸楚的是这世道礼法终究容不得出嫁的女儿随意回娘家居住。
她纵然心疼女儿,想留她住下,却更怕此举会为女儿引来非议,平添麻烦。
更怕皇帝,公主对自家女儿心生不满。
可看着女儿走时满脸的不舍,承恩公夫人没忍住红了眼眶。
现在林楠让人有多窝心,几个月后,太子身体彻底衰败、药石无效时,他闹起脾气来就让人有多头疼。
永昌公主闻讯赶来,看见林楠在府里闹脾气,气得恨不得拧他耳朵:“你浑闹什么!珠娘这都八个月的身子了,眼看就要临盆,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吗?要是惊着她,我看你后悔去哪哭!”
林楠猛地抬起头,眼圈竟是红的,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懑:“不是说冲喜,说珠娘有福气吗?那为什么太子哥哥的身子还是不行了!都是骗人的!骗子!”
他竟是将太子病情加重的怨气,一股脑迁怒到了那套他自己曾深信不疑的“冲喜”之说上。
永昌公主被他这混账逻辑噎得一时语塞:“你……!” 竟不知该从何骂起。
消息传到宫里,皇后立刻将林楠召进宫,压下心中的悲戚与烦躁,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与直白:
“楠儿,你给本宫听清楚了!你太子哥哥的身子,御医早就断言,原本只剩一两个月的寿数。如今能撑到现在,已是上天恩赐,这些日子都是赚来的!”
她深吸一口气,语气放缓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:“你现在最该做的,是老老实实好好陪着珠娘,安安稳稳等她为你生下孩儿。不要让太子在这个时候还为你操心,不许再犯浑,听见没有!”
事实上,皇后心中岂能没有迁怒?
即便理智上清楚太子的衰败与珠娘毫无干系,可作为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母亲,在极致的悲痛下,看谁都难免带上一丝怨怼。
然而,林楠竟先发作起来了。
他这一闹,反倒像一盆冷水,瞬间浇醒了被悲伤笼罩的皇后。
是啊,太子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,回天乏术。
死了儿子她自然痛彻心扉,可她还得为活着的人打算——为太子的两个年幼皇孙,为家族的未来谋划。
当初极力将珠娘嫁给林楠是为了什么?不就是为了用姻亲纽带,将这个心思单纯、圣宠正隆的四皇子牢牢绑在东宫一系,让他将来能为两个孙儿保驾护航吗?
现在,绝对不能让林楠因这莫名其妙的迁怒,对珠娘生出嫌隙,毁了这步最重要的棋!
一年的时间,在权力的更迭与暗潮涌动中悄然流逝。
足够林楠在无人瞩目的阴影里,悄无声息地将太子留下的庞大势力脉络梳理清晰,并稳稳接掌在手。
肃穆的灵堂内,白幡低垂。
林楠一身缟素,跪在太子的灵位前,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虔诚。他认认真真地叩首、上香,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。
唯有低垂的眼睫下,眸光幽深。
他在心中默念:太子哥哥,你安心去吧。你留下的人和势力,弟弟会替你……好好“照顾”的。
忙完太子的葬礼,府内紧绷的气氛还未松懈,珠娘便骤然发动了。
煎熬了一天一夜,产房内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——林楠的嫡长子,诞生了。
相较于灵堂上的深沉,回到府中的林楠,对这个儿子展现出肉眼可见、毫不掩饰的喜爱。
他几乎每日都要来到珠娘房中,笨拙却又小心地将那软绵绵的奶娃娃抱在怀里,用手指去碰触孩子柔嫩的脸颊,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哄着,眉宇间是初为人父的纯粹喜悦。
直到这时,珠娘那颗自太子病重起便一直悬着的心,才真正落了地。
天知道她有多害怕。害怕林楠会因太子之事,将对“冲喜不灵”的怨气,迁怒到她拼死生下的孩子身上。
万幸,他没有。
如今,这个孩子,反而成了缓和夫妻关系的纽带。
珠娘倚在床头,抱着襁褓中酣睡的孩儿,忍不住低头,在那带着奶香的脸蛋上亲了又亲。
她用极轻的声音呢喃:“宝宝,谢谢你来到娘身边,你真是娘的福星。”
正是这个孩子的到来,驱散了夫君心中因太子之事残留的阴霾,也稳固了她摇摇欲坠的地位。
经此一遭,那些曾因林楠无限纵容而生出的、不自觉的骄矜之心,在她身上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她对林楠愈发小心翼翼,体贴入微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不仅日常生活把林楠照顾的妥帖,在皇后和娘家人面前,言语间也处处维护林楠。
待到为太子守孝期满,她便主动张罗起来,亲自挑选了两个身家清白、性情温顺的美人,抬进府中给林楠做了妾室。
林楠见珠娘如此贤惠大度,很是满意,他的妻子就要这样识大体,懂得为他着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