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于这些具体的科举细则,确实不甚了然。
林楠其父林怀璋是益州人士,按理他籍贯随父,应在益州参考。
可他户籍又确确实实落在京城,自幼在此生长……
这……该如何界定?
太子的眉头微微蹙起,模糊地意识到,这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问题。
他放下笔,神情认真了几分,没有敷衍林楠,而是即刻召来了礼部和翰林院相关官员询问。
起初,林楠还在一旁无聊地吃着点心,听着官员们引经据典,各执一词。
有说“士子籍贯,首重父祖,安乐侯理应回益州应试,此乃祖制”;
有驳“户籍所在,方为现居,安乐侯且久居京城,于京应试更合情理,亦可免奔波之苦”;
双方争辩不下,又引申出更多问题——若父祖籍贯不同如何?若过继、改嫁又如何?各地录取名额差异巨大,若人人都往易考之地钻空子,又当如何制约?
官员们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,引出的问题越来越具体,也越来越尖锐。
林楠吃点心的速度慢了下来,看似依旧漫不经心,眼角余光却悄悄扫过太子越来越凝重的侧脸。
太子端坐于上,听着底下官员的辩论,脸色早已从最初的随意,变得无比严肃。
他敏锐地察觉到,这绝非林楠一个人的小事,这牵扯到科举取士的公平与根基!
“够了。”太子沉声开口,打断了争论。
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太子目光扫过在场官员,最后落在那份只填了一半的考生登记表上,语气沉凝:“科举乃为国选材之大事,抡才大典,纲纪所在。户籍认定之规,竟如此模糊不清,争议不休,此绝非小事!”
他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林楠,眼神复杂。
或许这小子胡闹的背后,阴差阳错地,真的捅破了一层无人留意,却至关重要的窗户纸。
“此事,必须理清!”
科举户籍新规之事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,涟漪自有太子及其麾下的能臣干吏去处理,后续的制定、推行、博弈,已无需林楠这个“始作俑者”再多操心。
他的注意力,很快转移到了那个名叫霍昭的书生身上。他暗中派人留意着消息。
果然,因着朝廷迅速颁布的新规,明确了对类似霍昭这种随母改嫁、户籍变动情况的合理认定标准,他那个困扰多年、足以断送前程的“冒籍”问题迎刃而解。
凭借真才实学,霍昭在接下来的乡试中毫无悬念地高中举人。
消息传来,林楠把玩着手中的玉佩,嘴角勾起一抹笑。
他这也算是提前断了三皇子一臂。
然而,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霍昭是顺利进京准备春闱,可没过多久,林楠安插在三皇子府外围的眼线就传回一个让他眉头紧锁的消息——霍昭,竟然出现在了三皇子的日常活动中!
而且,看那交往的密切程度,绝非泛泛之交,甚至比原主记忆中里他们相识的时间,还要早上许多!
林楠放下情报,眼神骤然锐利起来。
在出现这么大变动的情况下,霍昭依旧如此精准、如此迅速地投入三皇子门下,这就绝不是一句“命定的主臣”或者“历史的惯性”能解释得通的了!
他林楠,可不信这个邪!
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定的缘分?更多的,不过是处心积虑的谋划!
这个霍昭,绝对有问题!
自己帮他解决了科举困境,反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,让对方更快、更顺理成章地将到了三皇子身边。
想通此节,林楠非但没有气愤,反而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立刻唤来心腹,低声吩咐:“去,给我细查这个霍昭。他进京后接触过哪些人,住在何处,日常用度如何,甚至他继父家的底细,都给我挖出来!记住,要隐秘,宁可慢,不可打草惊蛇。”
他倒要看看,这个“问题重重”的霍昭,背后还藏着什么人!
时光流转,足以让许多事情悄然改变。
林楠手中那张无形的情报网,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框架。
它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,扎根于京城的各个角落,虽不敢说洞察一切,但已然织成了一张足够密密麻麻、能捕捉到许多微妙风声的网。
而此刻,林楠清晰地意识到,他拥有一个对手绝对意想不到的、巨大的信息优势——霍昭!
在幕后之人看来,三皇子身边的人才众多,霍昭一个小小举人,因缘际会得了三皇子的青睐,也不会引人注意。
他们绝对想不到,他林楠,会从一开始就精准地锁定霍昭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物!
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称,这种敌明我暗的态势……
林楠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锐利光芒,一股混合着兴奋与冷厉的情绪在胸中涌动。
对手隐藏在深水之下,狡猾而谨慎,正面强攻难觅其踪。但霍昭,就是他们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尾巴,一条连接着深水巨鳄的透明丝线!
他不需要立刻去动三皇子身边的霍昭,那会打草惊蛇。
他要做的,是动用手中这张对方尚未察觉的网,以霍昭为圆心,逆向追溯!
查他入京前后所有接触过的人,查他看似偶然的与三皇子“邂逅”背后,是否有精心的设计和引导……每一个细节,都可能成为撕开迷雾的突破口。
猎杀,已经开始了。而他,占据着先机。